拿刀劃牆紙 作品

189.泰拉(四十七,鋼鐵承重、頑石做牆。拯救大兵瓦爾多)

一切都變得緩慢了起來,空氣中充滿著屍體被燒糊後的難聞氣味,正如他們現在正在經受的處境。

彈藥打光了,手雷也扔完了,準備好的尖刺陷阱和拐角處的詭雷也殺死了一些懷言者,但這仍然不能阻止他們踩著屍體繼續衝過來.

那麼一切就都順理成章。

鋼鐵勇士和帝國之拳心照不宣地做著這件事,照應著彼此。鐵灰和明黃在遍佈鮮血的戰壕內交替閃爍,屍體很快就擠得到處都是。

而戰爭鐵匠丹提歐克覺得他的朋友法夫尼爾·蘭恩已經失去了語言的功能,他只剩下咆哮或受傷後的悶哼。

他為這個想法稍微有些出神,他想,法夫尼爾·蘭恩真的是我的朋友嗎?在第二區的時候,我們雖然並肩作戰,但我和他才剛剛認識

他為這個一秒都不到的愣神付出了代價,一把長矛將他的側腹刺穿。蘭恩揮斧救下他,並將他拉起,就此發出了第三種聲音。

“悠著點,白痴!”他罵道。“記得引爆!”

丹提歐克在頭盔後笑了。

“戰友。”他含混不清地吐出這個單詞,一口鮮血被他嚥下。“我拒絕接受。”

“你說什麼?”

“我不想做那個按下引爆按鈕的人了。”丹提歐克口齒清晰地說。“我已經按過兩次,換個人來按第三次吧。我也有一份炸藥的。你們帝國之拳真是永遠不缺少工程炸藥啊,是不是?”

法夫尼爾·蘭恩踩著兩個懷言者的屍體瞪著他,然後開始微笑。

“是的,瘋子。”他說。“好啊。”

有人尖叫著朝他們衝來。

——

梅洛斯伸出手,想將歐爾·佩松從地上拉起,而老兵卻拒絕起來。他躺在地上,用槍托拍開了藥劑師的手。

梅洛斯當然看得出他的疲憊,身為一個凡人,歐爾·佩松在過去的數個小時內牢牢地跟在了他和阿拉斯托爾·羅夏的身後,有時他走得會慢上一些,但他從未掉過隊。

他很累了,從那顫抖著的雙腿就能看出來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梅洛斯知道以上所有事,卻還是再一次將手伸了過去。

歐爾·佩松這次沒有拒絕,他緩慢地站起身,整張臉都在隱隱抽搐。

沒有言語,他們繼續行走。‘烏鴉’走在最前方,帶著路。

他說自己有些辨識腳印的本事,可以幫助他們回到他們來的地方。除此以外,他就什麼也沒說過,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自己到底是如何起死回生的——是的,梅洛斯仍然認為他是從死亡中歸來的。

他當時的診斷不可能出錯,醫療臂甲也不可能出錯,鴉衛就是死了,假死腦膜也未能發揮作用。但是,有一件事是值得注意的,即他的平靜。

他似乎對這件事並不感到意外。

梅洛斯很想知道他看見了什麼。

他們開始無言而沉默地繼續前進,所行的方向則是暗鴉守衛的大部隊所在的方向——地獄與死亡的方向。

這個要求是歐爾·佩松提出來的,他固執地認為他必須回去,他要去找禁軍元帥康斯坦丁·瓦爾多,說得更準確一點,歐爾·佩松當時的原話其實是:“我要去拯救他。”

梅洛斯在最開始時感到了一點荒謬,一個凡人說自己想去拯救一名禁軍?但歐爾的表情讓他意識到,老兵完全是認真的。

他試圖說服老兵,這根本不可能,但到頭來,是他被歐爾·佩松說服。

“你不明白,聖血天使。”老兵仰望著他說道,右手緊緊地搭在胸前,像是握著什麼,但他手裡什麼也沒有。“這件事的重點不在於到底可不可能,而在於我們有沒有去做。”

梅洛斯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是瞪著他的,羅夏則保持了沉默,歐爾·佩松卻仍在繼續。

“宇宙是會膨脹的,伱聽過這個有趣而古老的理論嗎?它會膨脹,然後會坍縮,回到最開始的時候,回到最原始的形狀。等到這個週期過去,它會再一次膨脹、坍縮。”

“週而復始,循環往復,當它重新膨脹,一切就都將重演,所以無論你犯了什麼錯,它都不會得到被改正的機會。而我不能犯錯,梅洛斯。我不能去賭康斯坦丁·瓦爾多的死對我將來要做的事沒有半點影響,我只能去做對的事。”

可你怎麼知道哪件事是對,哪件事是錯呢?梅洛斯問。

歐爾·佩松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一個乾巴巴地笑。

於是現在,他們走在一起,走在彷彿清晨時分逸散的薄霧之中,緊挨著彼此,好似蠻荒時代的野蠻人。

不成群結隊的人類在那個時代沒有任何威脅性的,一個人成不了氣候,兩個人則可以狩獵野獸,三個人能使狼群放棄狩獵的想法。而如果是十個人以上,再強大的野獸也要掂量一下它能否扛過這些兩足無毛裸猿那些能夠飛在空中的爪牙。

四面八方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只有寂靜,彷彿他們要找的人都已經徹底死去。

梅洛斯感到些許的不安,這種感覺讓他握緊了劍。無獨有偶,他們的‘烏鴉’也緊繃起了肌肉,在行走之間呈現出了一種與地面若即若離的曖昧狀態,隨時準備應對任何可能的襲擊。

荒誕的是,歐爾·佩松卻對此安之若素。

只有他自己知道理由。

他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精疲力盡。聖血天使不可避免地對他們正在做的事產生了一點懷疑,於是他問道:“你確定我們沒有走錯路嗎,羅夏?”

烏鴉回過頭來,對他搖搖頭。

“可他們人去哪了?”梅洛斯問。“我們.”

他正說著,卻忽然止住了聲音。他蹲下身,開始用那把繳獲來的動力劍挖掘已經被徹底凍硬的泥土。沒過一會,他便挖掘出了一個頭盔。

那正是鴉衛們最喜歡的樣式,陰沉沉的猩紅目鏡上仍然沾著泥土,好似擁有自我意識,正在凝視他們所有人。梅洛斯甩幹上面的泥土,將它遞給羅夏。

後者檢查了一下便直接戴上,它嚴絲合縫地扣合在了他的盔甲上,如同本就屬於他一樣。

“我們沒有走錯路。”烏鴉用被呼吸格柵改變後的陰沉語氣如是說道。“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他們人呢?”梅洛斯誠心誠意地發問。“我沒聽見半點——”

一陣嘈雜的、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他的話,被滿懷冷意的微風裹挾著衝入他們的耳朵。

歐爾·佩松不出意外地鬆開握緊胸前寶石的手,它的溫度已經灼傷了他的手掌。迷霧在這聲音響起後的一剎那忽地散去,周遭事物開始迅速變化,來自地獄的最深層的怪物們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天空、地面,乃至空氣中——它們擠滿了每一個角落,無處不在。

藥劑師本能地握緊劍,將歐爾牢牢地護在了身後。這是一種本能,他當然不知道歐爾·佩松到底有何使命,卻能從自己內心的最深處聽見一個聲音.

烏鴉沒有這麼做,他只是喚起雙爪上的閃電,分解力場嗡鳴不休。這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宣戰了,可惡魔們卻還是對他視若無睹,彷彿他們並不存在。它們徑直衝向另一個方向。

梅洛斯定睛望去,恰好看見暗鴉守衛和他們的原體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從黑暗中躍出。這是一副鮮少有人能直接目擊的奇景,他為此大受振奮。

藥劑師單手舉起劍,朝著一隻佝僂著身體且擁有猙獰手爪的惡魔砍去,便要宣告自己的參戰。劍刃精準無比地劃過了它的頭顱,這是致命的一擊——如果它能命中的話。

梅洛斯愣住了。

他不信邪地搶在它離開前再次揮出一劍,這一劍仍然沒有命中,從那東西的脊背上悄然劃過。

聖血天使忽然怒吼起來,轉身對準另一隻赤身裸體的羊頭魔物舉劍便刺,它從它的胸膛中透體而出,那東西卻看也不看梅洛斯,徑直跑過,甚至穿過了聖血天使的身體,活像是個虛幻的影子。

“以帝皇之名,這是什麼情況?!”藥劑師低吼起來。“我們必須參加戰鬥!”

羅夏輕輕地搖搖頭。

“這沒有意義。”他說。“不要將你艱難存續到現在的生命浪費在這裡,這不是僅靠三個人的加入就能改變的戰場,聖血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