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189.泰拉(四十七,鋼鐵承重、頑石做牆。拯救大兵瓦爾多)

烏鴉低頭看向歐爾·佩松。

“你能找到他嗎?”他問。

“現在可以了。”士兵堅定地回答。“我已經能察覺到他在何處了。”

“那麼,帶他走。”烏鴉用一種冷酷的語氣說道。“帝皇對他另有用處。”

他那猩紅的目鏡中閃過一抹金色的輝光,梅洛斯為此失語。

烏鴉抬起頭,對他頷首,然後便立即當著他們的面遁入黑暗。

四周密密麻麻的惡魔在這個瞬間齊刷刷地停止了行動,數萬雙——不,數百萬雙渾濁的眼睛統統轉了過來,盯緊了一個突然在它們的視線中出現的暗鴉守衛。

阿拉斯托爾·羅夏冷酷地舉起雙爪,朝它們宣戰,以一敵萬,他打的贏嗎?梅洛斯沒有答案,只是看見他被淹沒。

歐爾·佩松轉過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梅洛斯最開始甚至沒有察覺到他的離去,直到一陣微風吹拂而來,他方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他快步追上歐爾·佩松,問道:“這是什麼情況,歐爾?”

“我不知道。”士兵說。“這種事你就別指望我給你解釋清楚了,我自己也是一頭霧水,而且我非常、非常、非常討厭神秘學之類的東西。”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了,梅洛斯,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士兵抬起頭來說道,他鬆開緊握在胸前的右手,指向了前方。“我們到了。”

他所言非虛,順著他的指引望過去,梅洛斯果真看見了一個黯淡的金色身影。然而,哪怕是以阿斯塔特的視力,梅洛斯也過了好一會才分辨出那其實是個禁軍。

他們標誌性的耀金盔甲已經被鮮血徹底染汙,這就是為何會顯得黯淡,但這並不妨礙他進行戰鬥。

僅憑單手揮舞長矛,他也能在魔潮中艱難屹立,金色長矛上迸發出的光輝讓那些褻瀆的無生者懼怕不已,只要被照射到,就會立即尖叫起來,有些弱小的甚至會被它直接燒成灰燼。

那褻瀆的血肉在光輝中永無止息的嘶嘶作響,油脂和膿血從皮毛下一齊湧出,它們的哀叫聲是如此動聽。戰果斐然,康斯坦丁·瓦爾多卻打得還是十分艱難。

原因無他,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也決不能使出全力作戰。

歐爾和梅洛斯看得清楚,就在那魔潮的後端,有些體型龐大的惡魔正在觀戰。它們明明可以選擇直接加入戰鬥,卻仍然要作壁上觀。

年輕的藥劑師立刻明白了它們到底在做什麼,他為此脊背發寒,滿心怒火,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詢問起了那個凡人。

“我們該怎麼做?”他問,渾然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將歐爾·佩松當成了主心骨。

歐爾·佩松沒有回答,他暫時不能回答,這種有心無力的窘境來源於他胸口處的寶石。在梅洛斯無法看見的世界中,它正在發光,那光輝比正午時分的太陽還要耀眼,還要熾烈。

+祂們看不見你,卻看得見瓦爾多,歐蘭涅斯。在我的計劃中,他是十分重要的一環。祂們正在試圖以此消磨掉他的人性,想讓他回到那種無情中去。我不能容許這件事發生。+

別說廢話了。歐爾粗暴地打斷。告訴我該怎麼做。

+去教他如何成為人類的英雄,歐蘭涅斯。+

我他媽怎麼知道怎麼教?而且他已經是了!

+不,還不夠,他仍然只是在為我而戰。對於他將要做的事情,這種覺悟仍然不夠。我只能言盡於此了,吾友。+

稱呼他為朋友的那個人嘆息一聲,聲音變幻,聽上去忽然又回到了過去的時代,那個時候,他還擁有名字,而非一個冰冷神聖的代稱。

+你最擅長做這件事了,不是嗎?曾經有無數人受你鼓舞,突破自我,成為他們想象中不可能成為的英雄,成為一面在風中傲立,指引他人的旗幟。再來一遍吧,歐蘭涅斯。+

聲音消散,寶石熾熱到幾乎融化他的血肉。

歐爾·佩松深吸一口氣,回到了他所身處的、這個殘酷的現實世界。

他仰頭看向梅洛斯,那種眼神絕非一個退役士兵,種地農民所能夠擁有的。

與人和善的退役士兵歐爾·佩松沒辦法用這種眼神看人,信仰自我解構後的天主教神祇的歐爾·佩松也不可能表現得如此鋒芒畢露。

只有一個人可以。

這個人藏身於這個平凡士兵的胸膛裡,藏在他的記憶裡,一直藏了數萬年。

在這個人還活著的年代,人們稱呼他為戰帥。

梅洛斯怔住了,甚至隱感震懾,與歐爾的對視的眼眸感到一陣刺痛。

而士兵卻沒有理會,他只是說:“跟我來。”

他毫不遲疑地向前走,對比起整個戰場,他簡直渺小如塵埃。他穿著滿是鮮血和塵埃的軍裝,臉上全是汙垢,已經戰火染成焦黑。

他的武器對於群魔來說不值一提,他的生命也同樣如此,沒有任何惡魔會去在意這樣的一個凡人,它們只需要輕輕一揮,或是一個眼神,便能讓他身死當場。

可是,他的腳步卻響亮如雷鳴。

他的武器和生命都不重要,因為他擁有人類最古老、最正直、最罕見的品格。

他擁有做完所有事的勇氣。

深沉的巨響從他髒兮兮的靴子之下蔓延而出,一下接著一下,震撼群魔。它們朝此處投來目光,卻看不見半個人影,只有一輪從汙穢血肉與塵埃中冉冉升起的太陽。

它們為之慘叫。

歐爾·佩松握緊那塊寶石,然後深呼吸,他的血液在沸騰,眼淚正在不受控制地滴落。梅洛斯目光陌生地看著他,那眼神裡滿是敬畏,彷彿他現在才真的認識他,才真的知道,這個士兵到底是誰。

歐蘭涅斯咆哮起來。

“康斯坦丁·瓦爾多!”

在煉獄之中奮戰的禁軍元帥聽見了這聲呼喚,他立刻確定了這是誰——這是他的任務目標歐爾·佩松,一個本該逃跑的人。

這件事確鑿無疑,容不得半點虛假,絕非惡魔虛弄出來的幻象,因為它們正在慘叫,正在融化。億萬魔影於此地、此刻,盡數融化,成為一灘又一灘的爛泥,在泥巴中卑賤的扭動,好似蛆蟲。

瓦爾多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甚至根本看不見歐爾·佩松到底在哪裡,實際上,他連那輪太陽都看不見。

本能地,瓦爾多通過鏈接向他的主君發問,那頭卻無人應答,只有一陣又一陣的呼嘯死風。

直到這個時候,禁軍元帥才猛然發覺這‘鏈接’中的不對之處——自鏈接建立開始,那種溫暖和煦的感覺,彷彿內心缺失的某處得到了填補的感覺就消失了。

而且,它已經消失了很久很久。他卻直到現在才發現。

他握緊手中日神之矛,將它不含半點汙血的矛面貼近了自己的臉頰。其上跳動的光輝沒有傷害他,而是溫和地進入了他的眼睛,帶來一個許久未聽的聲音。

在不知不覺間,康斯坦丁·瓦爾多眼含熱淚。

+瓦爾多.+

是,我在,主君。

+離開此處,去為人類取勝。+

“康斯坦丁·瓦爾多!”有人再次咆哮,聲音極端粗暴。“過來!”

一隻手抓住他的斗篷,將他生拉硬拽地拖到了一輪太陽面前。瓦爾多勉強睜開眼睛看向它,卻看見一張被金光染成透明的面容。

歐爾·佩鬆鬆開手,跌跌撞撞地退後幾步,仰面栽倒在地。瓦爾多直起身,走過去將他扶起。一個聖血天使在一旁看著他們,一言不發。

“去帶路,你這翫忽職守的傢伙。”歐爾·佩松喘著氣罵道。“你知道你這樣的士兵是要挨鞭子的嗎?”

瓦爾多不知如何回答,他面容抽搐且扭曲地點點頭,竭盡全力地壓制住了微笑的衝動。

他問道:“你還能走嗎?”

“就算不能,我們也會為此出一份力。”一個聲音如是說道。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緩緩走來,背後群鴉環伺。基因原體的目光平靜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