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199.泰拉(五十四,弒神)

光芒爆發,世界毀滅,天空或地面都在這光輝中一同消解。歐爾緊閉著眼,不願去看,卻還是免不了清晰無比地看見。

帝皇想要保護他們的理智,荷魯斯則反對此事。他的聲音在光輝中精準無比地抵達了歐爾的耳邊,滿懷惡意地對他低語。

“你沒得選,你只能看,歐蘭涅斯。看吧,看你的主君是如何被我踩在腳下。”

歐爾·佩松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看見破碎的物質與扭曲的空間。

他眼前的世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擺滿了破碎鏡子的奇特迷宮,黑暗與光明各佔了一半,在其中彼此撕咬,灰燼佈滿地面,因狂風而蕩起陣陣漣漪。它們不該出現這種表現,但這裡本就不是現實世界,這裡不需要遵循任何物理定律。

歐爾握緊寶石的底座,舔了舔乾枯的嘴唇。他忽然感到一陣無法形容的顫慄,本能地,他仰頭看去,看見四個古老而龐大的存在。

祂們也在觀看這場戰鬥,其中一名大笑不止,聲音雜亂如萬鳥齊飛。

就在此刻,黑暗回過了頭。

祂的盛怒在此刻動盪了世界存在的根基,爆裂之聲頓時不絕於耳。一道死滅之光從祂的一千萬隻眼睛中盛放,使祂們皮開肉綻,筋骨裂斷。只在瞬間,便將祂們趕回了各自的領域之中

這是什麼樣的力量?歐爾心神俱震,一個更為可怕,卻也更為現實的推測湧上了他的腦海:帝皇贏不了。

這個想法一經出現便開始迅速搶佔他的心靈。

是的,他贏不了。黑暗朝他投來匆匆一瞥,開始對他低語,享受著他的絕望。

你的主君贏不了,歐蘭涅斯。他用來自過去與未來的力量塑造了一個虛假的王座,但我不同,我的王座貨真價實,位列混沌之中。我早已超越凡塵,無需獲取任何幫助。我將輕鬆地殺死祂。

黑暗沒有在開玩笑。

曲折迷宮中的黑暗在這一刻湧出了它們佔據的地界,開始吞噬光芒。

它們看上去幾乎像是狼群,正張著血盆大口,啃咬著光輝。每一口都能吞吃不少,它們貪婪是那樣明顯,哪怕歐爾其實根本看不清它們的具體形態,也能感受到那種極端的情緒。

士兵咬住牙齒,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跨越萬年,歷經千辛萬苦送來的兩顆寶石難道只是讓帝國的毀滅晚來了一會?

握著空蕩蕩的底座,歐爾盡他所能地瞪大了疼痛的眼睛,試圖在光輝中捕捉到帝皇的影子。他不相信真的是這樣,他的心靈還沒有完全被絕望吞噬.

他成功了。

用凡人的雙眼,歐爾看見了一切。

他看見帝皇正被荷魯斯·盧佩卡爾殘忍地使用巨爪穿胸而過,他的臉上滿是鮮血。他沒有看他的敵人,而是看著歐爾,那雙純白的眼睛在此刻傳來了一個訊息。

是的,我贏不了他。歐蘭涅斯。我的力量無法與祂抗衡,古老之四贈與此物的權能已被祂用野心徹底吞噬,銀河各處正在燃燒著的復仇之火也被動地為他增添了力量。祂已經是神上之神,我這個才剛剛坐上神座的偽神當然無法與他對抗。

歐爾本該陷入絕望的,他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任何字眼吐出口。他連話都講不出來,就更別說提問了。

但是,他不需要提問。

他想問的問題已經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噢,神啊。

歐爾鬆開手,他的靈魂開始顫抖。一抹漆黑的火焰自他頭頂飄蕩而過。

黑暗忽然停滯。

“怪物。”一個聲音在這虛無之界響起。“你弄錯了一件事,我的朋友不需要贏你。”

下一秒,一把利刃從天而降。它的出現是那樣突然,那樣無法防備。實際上,它本就是一把必中之刃。它是恐懼,而恐懼向來如影隨形。

黑暗咆哮一聲,隨手甩開帝皇。此時此刻,哪怕是在歐爾那屬於凡人的眼裡,他的行為也開始變得愈發抽象而無法被理解。

他舉起左手,漆黑的群星在其內一閃即逝。無數片玻璃似的幻象維度被混沌之力塑造成了一面曲折的盾牌,擋在了他的頭頂。

然後它們碎裂,利刃毫無阻礙地將它們洞穿。

黑暗再次咆哮,他拉來一顆群星,擋在自己面前,試圖阻擋那把利刃,但利刃並未如約降臨。它消失了,一隻猙獰且尖銳的手抓住了那顆星球。

黑焰纏繞其上,將它一點點地燒成了灰燼,不含半點慈悲。慘白的骨灰在掌中慢慢地凝聚,被仇恨的力量塑造成一道遍佈尖刺的鎖鏈。

那隻手將它甩出,黑暗再次故技重施,喚出他的盾牌,抵擋住了鎖鏈。

他咆哮,質問:“你怎麼可能還保有自我意識?!”

“荷魯斯·盧佩卡爾在死前同樣具備自我意識,他以英雄的身份死去,而你呢?”

黑焰高漲,一張慘白的骷髏之面從陡然寂滅的幻象之盾後方忽然顯現。

這些抽象的事物在這一刻消失了,歐爾跪倒在地,腦海中傳來一種安寧的嗡嗡聲。這種力量和帝皇截然不同,也並無多少善意,可它的確保護了他的理智。

此時,歐爾發現,他們居然又回來了,只是周圍的世界也不再是那有著藍天和草地的模樣了。

一片破敗的廢墟取代了它們,四周盡是殘垣斷壁,天空中有暴雨落下,一輪銀色的殘月隱沒在了雲層之後,無數個漆黑的影子站在廢墟里,朝著此刻凝望。

歐爾抬起頭,看向廢墟中央,看見一個披掛著火焰的夢魘。

他曾在夢中看見過這個身影。那時,他以為他是殺害聖吉列斯的兇手,而現在看來,他真是錯的離譜。

“你想以什麼方式死去?”卡里爾·洛哈爾斯如是問道。

怪物咆哮著揮出破世者,他的力量仍然強大,只這一錘,單論物理層面,它便足以摧毀任何大陸板塊。

卡里爾沒有選擇閃躲,他只是抬起左手,將破世者牢牢地抓在了手中。五指深入,刺入金屬之中,鮮血違反常理地從那漆黑的鋼鐵中潺潺流出。暴雨沒能將其沖刷,反倒陷入了血中,彷彿被吞沒。

“真有趣,祂們為你揭示了多少條不同的道路?”骷髏問道。“真是好大的手筆,將那些不存在的過去與未來在你眼前一一揭示,好讓你從中得到啟迪真可惜啊,真可惜。”

他似乎在笑,眼眶中怒焰高漲。

怪物憤怒地抽回破世者,他大概又做了什麼,至少歐爾感到了一種極強的壓迫力。

他剛剛放下一點的心又提了起來,歐爾隱約覺得,這一擊恐怕比此前怪物和帝皇對撞的那一擊還要恐怖——半秒後,他發現自己的擔心純粹就是多餘。

破世者重重落下,沒能擊中任何東西。只有虛無,純粹的虛無。骷髏站在不遠處,平靜地看著他,那沒有血肉的臉上不知為何顯現出一種輕蔑。

“可惜你看得太多了.”他說。“你已經開始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了,我說得對嗎,神?”

怪物不再回答,他的姿態終於變得嚴肅了起來。漆黑的盔甲之上,那些猩紅的荷魯斯之眼開始齊齊轉動。

血光盛放,歐爾本能地閉上眼睛,在隨後到來的劇烈震盪中,一陣狂風將他吹了出去。無數嘈雜的聲響這一刻於耳邊爆發,太多了,太雜了,聲浪幾乎要擊穿他的耳膜。

歐爾痛苦地流出眼淚,然後重重地落地。他滾了又滾,在某種粘稠的液體中染上一身溼冷。

過了一會,他才勉強爬起身,並睜開了眼睛。他看見許多人,無數張臉

歐爾迷迷糊糊地望著他們,有人攙扶住了他,有人往他手裡遞了一把槍,然後又說了點什麼。

遺憾之處在於,歐爾現在沒辦法聽見任何聲音,他也不想去聽。他只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怪物做了什麼?它到底做了什麼?

如果不看著它死,歐爾是絕對不會放心的。他怎麼能放心?

他親眼看見這個東西將他的朋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種事在過去從未發生過。而且,如果他的朋友在這一次說了實話,那麼,那個夢魘真的能擊敗他嗎?

“他可以,歐蘭涅斯。”一個人說。

歐爾·佩松回過頭,看見無數人跪倒在地,眼含熱淚。一個流著血的男人慢慢地朝著他走了過來,卡西多里烏斯和禁軍元帥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邊,瓦爾多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的主君。

帝皇——萬王之王,他們的利刃,他們的盾牌.

他們的盾牌受了重創。

他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金光在其中逸散,化作光點飄出了傷口。他的臉色慘白,黑暗所留下的傷勢正在毒害他——歐爾只在瞬間便明白了此事。

+很敏銳。+他的朋友如此稱讚。+的確如此,他的力量同時作用在了我的靈魂與肉體上。看來你也不是你所宣稱的那樣對神秘學一無所知,歐蘭涅斯。+

歐爾氣憤地朝他走去,他本來是罵點什麼,至少也要說點什麼的,但他什麼也沒能說出口,只有一句生硬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