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2.午夜時分

“他最好別死。”一個女人憤憤地開口。“我還有幾筆賬要找他算.”

它們之於巢都,就像是血管之於人類。他的靴子冒昧地闖進了骯髒的水坑,他的影子在低矮的磚牆上跳動扭曲,他的肺正在竭盡全力地壓榨自己,好讓他能喘氣。

“不,我們扯平了。”被稱作牧師的男人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他慢慢地坐直了,發現他受傷的腹部與右肩已經全都被繃帶妥善地包裹住了。

月光從頭頂灑下,骯髒的自動槍已經緩緩舉起。圖傑阿握緊他的槍,試圖瞄準最剩下的那兩個暴徒。

他止步,回身,舉槍,扣動扳機——他打死了一個滿臉紋身的混蛋,又打穿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喉嚨,鮮血飛濺,在男人同伴的臉上製造出了一片斑駁。

打不中的,他心裡明白。

它們不知道和什麼東西發生了反應,刺鼻的煙霧飄散在整個小巷深處,也侵害了調查員圖傑阿作為一個忠誠的帝國公民所享有的那點少得可憐的人權尊嚴。

萬事萬物都有其代價,而他慢了一步,因此,一顆子彈緊隨其後,撞碎煙霧,兇狠地撞入了他的右肩。

另一顆子彈在此時飛射而來。

好在巢都裡永遠不缺小巷。

它餘勢未減,打穿了另一個男人握槍的右手。兩個暴徒從他們身後吠叫著跑來,手裡經過兇殘改裝的自動槍閃閃發光,被刻意打磨後的鋒利鋼板反射著月光,晃了圖傑阿的眼睛。

他捂住腹部的手已經變得一片黏膩,而且,他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模糊了起來。這意味著那枚從身後飛來,穿透大衣與脊背,並最終停留在他腹部的子彈好巧不巧地引發了大出血

如果不是這樣,他是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變得這樣虛弱的。

他的嗅覺則在這個時候才‘醒來’,一陣強烈的消毒水氣味衝進了他的鼻腔。隨之而來一同湧來的還有身體各處泛起的疼痛,以及強烈的頭疼。

圖傑阿強迫自己無視了所有的這些東西,他板住臉,用絕對的面無表情看向了那位牧師。

他本以為自己會看見國教牧師們那標誌性的白袍,但他錯了,他只看見一個平民打扮的男人,他身上沒有任何值得記憶的特點,硬要說的話,就是有些高大,有些蒼白,僅此而已。

圖傑阿立即提高了警惕,這已經成為他的職業本能了。身為一個調查員,他對任何不尋常的事都懷抱有極強的敏銳,而這個牧師便非常不尋常。

國教內部有一套完整且嚴密的晉升儀式,任何能被指派到某個巢都區域單獨擔任牧師的虔誠者都必定具備非常極端的熱忱。

他們可不是那些傳教士,能因地制宜,製造出各種符合當地民情的國教變種。這些人是國教用來掌控大眾思想的推手,因此,他們在平日生活中會以身作則地遵守各項由信仰帶來的規章制度。

其中一點就包括衣著上的指標,國教明確規定,任何牧師都必須在非休息日時身穿標準的牧師長袍

圖傑阿決定開口,但他會以相當緩慢的語速來和這位牧師進行溝通。然而,他的計劃還沒來得及施行便已經失敗。

“你這混蛋!”一個女人怒罵著朝他走來,聲音非常暴躁。“你毀了我的交易所!”

圖傑阿眼前閃過那個女職員的臉。隨後,他非常識時務地舉起雙手,並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我沒有。我沒有毀壞任何屬於你的財物,公民戈爾。你的交易所內只有六名警衛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皮肉傷,至於那些彈孔與被打碎的玻璃門,它們都是盯上我的那夥暴徒造成的。”

“伱很會說啊!”

戈爾咆哮起來,表現得非常憤怒,卻沒有再往前走一步。她停在了那名牧師的身後,粗糙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她裝著一隻義眼,鼻子歪斜,顯然過去經常受傷。她的側臉有一條很大的舊傷疤,留下了非常明顯的縫合痕跡。

這意味著給她做手術的人是個庸醫,而這和那隻義眼的精密程度完全不匹配。她的頭髮是一種淺栗色,並且無師自通地和一些追求獨特的暴徒一樣,將頭髮高高地紮成了沖天辮。

光是看著這位戈爾,圖傑阿就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早年艱辛求生,歷盡艱險的勵志故事。

然後他說:“我的口才的確飽受我的上司賞識,多謝你的誇獎,戈爾女士。”

他說完這句話,便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那位牧師。

“你他媽——”

戈爾的臉猛地抽搐了起來,按理來說,她這種人應該立刻拔槍出來,將圖傑阿的腦袋徹底打穿。

他了解他們,尊嚴在巢都內是個非常有趣的詞語,有時候,它一文不值,有時候,人們也會為了它大肆流血。

而對於戈爾這種小首領來說,丟了尊嚴,而且無法找回尊嚴的情況,恐怕比死亡還要恐怖。

但她沒有拔槍。

圖傑阿深深地皺起眉。

“你在試圖激怒戈爾,調查員先生。”牧師恰到好處地開口。“這不是一件好事,我認為——”

他的聲音被一陣從教堂外傳來的吼聲打斷了。

“——把人交出來,牧師!”有人吼道。“我們知道他在裡面!把他交出來!”

圖傑阿轉過頭,開始追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也藉此機會觀察了一下教堂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