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55.間幕:掌印者與攝政王

 “沒有人會接替你,我打算廢除這個傳統。”聖吉列斯說。“我已經厭倦了看見戰士被磨平稜角,也不想在看見你們和我一樣在政治中苦悶終生。”

 這蘊含著無盡沉重的聲音絕非人類能夠承受的重量,掌印者卻硬生生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沒有在這神祇的面前卑躬屈膝。

 機艙大門在數秒鐘後開始降落,早已準備好的儀仗隊則拼命地吹奏起了神聖的樂曲,由純潔孩童組成的唱詩班在紅毯邊緣齊聲頌唱。

 馬卡多握著他的權杖,精準地踏出了每一步。他永遠能踩在正確的那一塊地磚上,從而避開他自己親自設下的種種陷阱。

 “祂們甚至無需觀察,就能輕而易舉地看見我們的一舉一動.不要再殫精竭慮一次了,馬卡多,這對你來說沒有半點好處。”

 每一個人都在他的影子中講話,敘述自己的忠誠,渴望安息或再次奮戰。他們的願望從靈魂深處飄蕩而來,壓在了這個存在的脊背上,如此沉重的重量,卻沒能讓他彎下哪怕一寸腰。

 不僅如此,他甚至能以極快的速度做出合適的判斷,哪怕是最先進的沉思者也不能在這件事上和他做對比。機械終究只是機械,遵循的是僵硬死板的程序設定.

 誰能真的放心將事關無數人命運的大事交給一架沉思者做決定呢?

 他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便按下了木桌上的呼叫鈴。

 “什麼.什麼意思?”良久,大天使方才艱難地吐出這句詢問。

 在接下來的四個小時內,他都坐在那張木桌前處理文件,它們是他的幕僚團和下屬的上千個辦公室在這個星期內一一整理出來,並層層上報,最終遞交到他這裡來的‘精華’。

 他不可避免地皺起了眉,原因無他,只因為腦內的一陣刺痛。

 不,它們真的是幻象嗎?

 對於常人來說,走廊仍舊只是走廊。對於機僕或伺服顱骨來說,他們甚至察覺不到這裡的奇異之處。但是,對於惡魔、靈能者或已被亞空間汙染之人,這裡便是致命的迷

宮。

 馬卡多凝視著他,過了好一會才吐出一口濁氣。

 ——

 一架穿梭機緩緩降落,機身呈優雅的流線型,聖血天使的徽記在機身右側閃閃發光。凝結後的冰冷水珠在其上蔓延,憑空折射出了許多懾人的光線。

 被他稱作但丁的阿斯塔特就站在他身側,身穿金甲,面容嚴肅。聞言,他輕輕頷首,便立即轉身準備離開此地,去傳達原體的話語,聖吉列斯卻在他即將離開之時叫住了他。

 如此微小的動作,卻讓混沌之潮劇烈的翻湧,金光璀璨,冰冷無情,一陣聲音傳達到了馬卡多的耳邊,讓他頭暈目眩。

 他的影子中站著無數看不清臉的人,有手持金矛的衛兵,有扛著鋤頭的平民,有舞者、科學家、士兵和古往今來每一個魂歸他座下的靈魂。

 在伺服顱骨逐漸遠去的飛行聲中,馬卡多慢慢的站了起來。

 有許多存在都注意到了他,提燈死神,赤紅愚者.又或者是那邪惡的古老之四,祂們的目光最為無情,也最為貪婪。

 乾屍不答,四周的黑暗中卻有某種東西正在甦醒。祂沒有真的醒來,只不過是在半夢半醒的無盡沉淪中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因此將眼睛稍微睜開了一條縫隙而已。

 然後,他開始唸誦永無休止的贊詩。

 “我們的計劃會成功,但我們還需面對另一些事。內憂不足慮,外患卻已經龐大到我們必須加以正視.”

 掌印者難以忍受的皺起了眉。

 他再次低下頭,後退一步,躲開了這雙溫暖的手。

 一抹金光飄蕩而來,將四神的目光頃刻驅逐。這光是大海上的風暴,是烏雲中潛藏的閃電,蘊含在其中的一個意志破碎又完整,千萬張不同的面孔在其中一一閃過。

 “祂們在蠢蠢欲動。”馬卡多滿懷冷意地說。

 四周暗啞無光,掛在牆壁上的火把看上去至少已經有幾千年沒有亮過了,就連油脂的氣味都已經散盡。

 +聖吉列斯,我的驕傲。你近來可好?+

 +我每天都能從人們的祈禱聲中聽見你的名字,他們祝願你身體安康,也向我祈禱,希望能見到你從他們頭頂飛過。他們敬愛你,吾兒,但我能聽見你心中的苦悶。+

 +這一萬年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我有心想勸你離開,但我知道,你的自尊和你的責任心不會讓你接受我的提議。可是,現在已經到了時候。+

 +卡里爾·洛哈爾斯已經迴歸,他再度為人,卻還是那個習慣以最簡單的方式面對一切的人。他依舊如一,我很欣慰,但也替他擔心。+

 +你我都清楚,混沌不會對此置之不理,更何況他本就身處星炬的光輝無法照亮之地。你的兄弟羅伯特即將趕到他身邊,但這還不夠。+

 +我看不見他們要面對什麼,可我能嗅聞到風暴即將來臨時的雨幕溼氣他們將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我對此心知肚明,而現在,我需要你前去,吾兒。+

 +你在這一萬年里昂首前行,成了帝國的一面堅盾。你替人們遮風擋雨,承受磨難,他們為此真心實意地感謝你,但是,他們並不知道,你原本是一把利劍,而且一直也是。+

 +你的鋒銳沒有在這萬年中被磨損,你只是將它藏了起來。我需要你再次化身成一把利刃,我要你斬開即將落在你兄弟頭上的黑暗,我要你一往無前,取得勝利。+

 +此時此刻,只有你能擔此重任。+

 +最關鍵的是,我想讓你做你自己,聖吉列斯。+

 +我祝願你武運昌隆,得勝凱旋。+

 聖吉列斯顫抖著回到他的座位上,羽翼合攏,陣陣金光從中降落。

 但丁啞口無言,只得行禮,隨後快步離去。

 那人無奈地再次嘆息。

 他正坐在一間金碧輝煌的宴會廳內,餐桌上點滿了聖燭,卻不見半點食物的香氣。他卸下了斗篷與長劍,換上了一身寬鬆的長袍,坐在了長桌首位。

 “只是巧合。”掌印者平靜地答道。“我恰好要來此視察本地武器生產線的改革是否合規,中途收到了我的探子們的訊息,說你恰好也在附近,因此,我才會邀請你來此一敘。”

 “你已經很累了,我的朋友。”這個存在如是說道。“暫時將計劃拋下吧,讓我們來談談你本身,如何?”

 馬卡多稍微鬆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如願以償地看見了自己的朋友。

 所以,哪怕是裝,馬卡多也要儘可能地裝出無事的模樣。

 人群中爆發出的哭聲和祈禱聲變得愈發劇烈,國教的牧師開始大聲讚頌他的名,以改造過後的嗓子喊出了雷鳴般的氣勢。

 當然,這陣笑意並未持續太久,聖吉列斯心頭壓著太多足以摧毀一切快樂的事情。

 霎時間,天旋地轉,空間被摺疊,被扭曲,在這彷彿永恆的一剎那中,獨屬於馬卡多的靈能從權杖頂端的天鷹中源源不斷地亮起,倒掛在天花板上,如倒懸的銀河.

 馬卡多緩緩舉起右手,將

自己短暫地化身成了燃燒的火炬,在亞空間內激盪不休。

 他站在黑暗與光明唯一的交界之處,好似一座城牆或堡壘。他投下的陰影即是黑暗,但他本身就是光明。

 “.沒有這個必要。”馬卡多說。

 “你的傲慢還是沒有半點變化。”他氣憤地握緊雙拳。“這帝國內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才有資格談及‘一切’,陛下!我清楚我的極限在哪裡,我還有東西可以擺上天平!”

 相較於他那古香古色的起居室來說,外界的風景就算不上好了。走廊顛倒無序,石磚飄蕩,壁畫模糊,每一個地方都氤氳著根本不真實的色彩。

 他放在桌上的雙手也情難自禁地捏緊了,桌布開始扭曲,哀鳴,破碎。它們經由無數人之手才抵達這裡,如此辛苦,現在卻在需要服侍之人的掌中徹底破碎,變回纖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