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369. 369(二更) 玉璽再現

北宮啊……




生活在這裡的過往,對劉協來說絕不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光和七年的黃巾之亂讓漢靈帝有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從北宮搬遷往南宮,為加重與朝堂之間的聯繫,而北宮則徹底成為了后妃生活之地。




彼時何皇后執掌中宮大權,因其兄長何進大將軍的緣故,即便是撫養劉協長大的董太后也為了避免矛盾發生對其退讓,劉協這個備受劉宏寵愛的皇子,地位便不免顯得有些微妙。




後來,這裡變成了他的所屬,卻也是董卓的所屬。




當劉協踏足在此地的時候,這片似乎是被人收拾過拔去了荒草的宮闕雖已沒有了人聲,卻還是透著一股子讓他覺得遍體生寒的冷意。




他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棉衣,忽然對於自己來到此地生出了幾分後悔的想法。




若非此地似乎是因洛陽地界上人手不足的緣故,並沒有留下看守,劉協幾乎想要拔腿就跑,以防有人在見到了他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後發覺了他的身份。




然而正在他生出了對此地的畏懼之心,想要從此地退出去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在距離他不遠的一間院落內傳來了一聲金鐘聲響。




那聲音稍縱即逝,就好像只是劉協的幻聽一般。




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那是一道誠然存在的聲音。




【你也不怕用這種方式將他引進來,會讓他以為有鬼神作祟。】系統嘀嘀咕咕吐槽道。




喬琰站在遠處的樓閣之上,舉著手中的望遠鏡留意著劉協的動靜。




這少年渾然不覺自己此刻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中,更不知道就連他先前看到的肖似童年景象都是出自旁人的策劃。




但或許,這是因為這道注視著他的目光並沒有什麼惡意,才讓這個向來敏感的少年人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而當這場對於他的交流發生在人和某個看不見的系統之間的時候,他也更不可能聽到。




對於系統的這個問題,喬琰回道:“你錯了,他不會因為鬼神作祟而退去的,曾經在他身上經歷的種種,讓他很清楚一個道理,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絕不是神鬼,而是人心。”




他曾經經歷過漢靈帝騙殺董重,以其命誘騙何進進宮將其誅殺。見過董卓入京後將何皇后賜死,將何進弟弟何苗剖棺戮屍,在朝堂之上行使其生殺予奪的大權。見過李傕在董卓的雄心壯志殆盡後奪權,將他這位天子當做自己的傀儡玩物。




他此刻又怎麼會還懼怕鬼神,甚至有可能是他大漢先輩的鬼神呢?




在喬琰話音剛落的時候,系統便順著喬琰的視線看到,劉協辨認了一番金鐘之音傳來的方向,只遲疑了小半刻便重新邁開了腳步。




他的確不怕鬼神。




他此時已不在天子位上四年之久,倘若真是父皇泉下有知,對他選擇藏匿於山林放棄皇位的舉動有所不滿,想要奪去他的性命,他也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至於其他,他實在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要被鬼神圖謀之處。




八音之一的金鐘聲響和先前那彷彿記憶幻影一般的一幕,讓這位土生土長的大漢皇族子弟,只覺是有什麼人在冥冥之中想要對他做出什麼提示。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在四下裡依然保持著的沉寂之中,劉協終究還是選擇踏入了那處院落。




這洛陽北宮中的一草一木顯得熟悉又陌生,但當他來到此地的時候,踏著院中地面上的冬日薄霜,遠比數年分隔產生的陌生感更為強烈的熟悉湧上了心頭,只因——




這正是他當年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準確的說,這是他曾經還是皇子的時候居住的地方。




南宮就像是他剛抵達洛陽時候接觸到的那人所說,已經被翻新成了官員的辦事之所,而北宮這邊還維繫著當年的模樣。




洛陽南宮的一場大火燒掉了漢靈帝身為天子在死後僅存不多的尊嚴,而洛陽北宮在當年袁氏意圖救援劉辯而走燃起的那把大火裡,也難免波及到了此地,讓這片殿閣上還覆蓋著一層被燻黑的顏色。




劉協行到了門前,伸手推門而入。




也不知道是因為被風雨和乾旱的連年摧折加上年久失修,還是因為當年被火燻烤後殘存的影響,推門而入的時候,這門扇甚至險些脫落下來。




劉協抬頭看了看門框,不知為何居然沒覺得這是什麼處境悲涼,只覺出了幾分故地重遊的趣味。




經歷過險些吃不上飯的狼狽和數年間置身山野間的貧家生活,他已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在意的。




或許是因為董卓被驅逐出境後,洛陽仍因歸屬於河南尹治下,在司馬防的管轄之下得到了妥善的看護,並沒有什麼經由洛陽過境的人試圖從皇宮中尋找財貨而將此地搜刮一空。




當劉協踏足於屋中的時候,越過並未經由過打掃的室內,竟還見到了書架上當年父皇送給他的一隻木雕擺件。




他將其小心地拿了起來,試圖拂去上頭的塵灰,卻發覺那些卡嵌在縫隙中的塵土已經淤積得有些深了,若要將其徹底清理乾淨,只怕還得用水來洗。




想到在他這舊日宮殿院落中的那口水井,劉協便握著這隻木雕走回到了庭院之中,來到了那井邊。




但他剛準備伸手去取一旁的木桶之時卻陡然意識到,這皇宮之中的水井是沒有打得很深的,這也就意味著,經歷了接連兩年的旱災,此地的水井應當早已經乾枯了才對。




他當即放下了水桶朝著水井中看去,果見這水井中已無倒映著天光的水色,只剩下了底下的一片乾涸。




在這水井的底部最為醒目的赫然是一支毛筆,乃是劉協當年不慎丟入水井之中的,如今隨著水流乾涸倒是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種意外出現的舊日事物讓他本能地將目光多停留在了此地一會兒,也便是這倏忽之間的視線停頓,劉協陡然發覺這水井的底部邊緣好像還有個東西。




那是一塊油布包,包裹著一個似乎是方形的物體。




因水井之下的光線幽暗,加上那塊油布也是近乎於土色的,這才沒讓他在一個照面之間發覺此物的存在。




油布包……




劉協思前想後也沒記起自己有將這樣的東西丟棄在井底。




按說此時的好奇心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一點多餘的好處,他既未曾發現那金鐘之聲是從何處發出的,便應當直接轉身離去就是。




但大抵是因為這出故地重遊已隨著幼年時期記憶的一幕幕回現讓他對於自己所處之地有了幾分戀舊的情緒,他又遲疑了一瞬,還是決定將這包裹打撈上來,看看裡面的底細。




油布包隱約透露出的方形輪廓讓他直覺這不會是個尋常的丟棄之物,他從自己的臥房中尋找了一番,找到了一根鐵鉤,而後用還勉強能用的水井繩索將其垂掛了下去。




要不是這幾年間的農戶生涯,劉協要成功將這個鐵鉤掛上那油布包的打結縫隙,而後順勢將其提起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好在,這份經歷的存在讓這個布包還是成功到了他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當他的手放在這個積累了不少塵土的油布包一角的時候,他竟忽覺有幾分心悸。




這靜謐的洛陽北宮之內一時之間只能聽得到他自己的呼吸聲。




“都到了這種地步了還遲疑些什麼。”劉協自嘲地小聲說道,將手重新放回到了這包裹之上。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油布包之中並不是木盒,而是個鐵盒,還是個堪稱嚴絲合縫的鐵盒。




不過或許是太過著急的緣故,這鐵盒上居然並未再裝上個鎖釦,以防被其他人打開。




劉協小心地將這個邊緣有些鏽蝕的鐵盒打開,隨後從中取出了個木盒。




到了此刻,他先前還當是在查驗漢宮遺物的心情已經徹底變了,倘若有人能與他面對面而坐,便不難發現,當這個木盒入手的那一刻,劉協的臉色變得尤為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