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名

　轟隆隆!
　　被爆炸撕扯起身體時，盧米安靠著“苦修士”對疼痛的忍耐和“縱火家”對灼燒的抗性，又一次激發了右肩的黑色印記。
　　他帶著被“痛恨樂章”插入脖子的蒙塞拉特神父，消失在了翻滾的火浪裡，出現於黑暗荒野的邊緣。
　　他的亞麻襯衣、黑色馬甲和深色長褲已變得破破爛爛，裸露出來的部位皆是血肉模糊，間雜著焦黑，某些地方甚至可以直接看見白森森的骨頭。
　　蒙塞拉特神父則接近了死亡，他體表那層骯髒的、半透明的白色薄膜在爆炸裡遭遇了撕裂和焚燒，早不復存在，下方異變的、長出多種器官的赤裸裸身體處處都是凹陷，片片皆是焦痕，不斷有血肉成塊掉落。
　　啪。
　　第一塊血肉落到還有雜草覆蓋的黑暗邊緣後，突然滲透下去，彷彿被泥土給吸收了。
　　盧米安見狀，心中一動，抓著蒙塞拉特神父的身體，再次開啟了“傳送”。
　　他直接脫離了這片黑暗荒野，身影勾勒在了沐浴著緋紅月光的甲板上。
　　與此同時，貨艙深處的那株虛幻橡樹表皮剝離，長出了溼潤的、滑膩的巨大肉瓣。
　　充血的肉瓣開始了蠕動，但只吐出來一個還沒有巴掌大的人影。
　　這人影和蒙塞拉特神父剛剛掉落在地上，被荒野吸收的那團血肉大小近乎一致。
　　它眉眼乾淨，狀態年輕，儼然是縮小了不知多少的蒙塞拉特神父。
　　這蒙塞拉特神父雙眼呆滯，表情僵硬，沒有任何稱得上具備智慧的表現。
　　銀白色的“傲慢盔甲”奔了過來，將重新凝聚出的光芒巨錘重重揮下，砸扁了小精靈狀的蒙塞拉特神父，將對方砸成了一團血色肉泥。
　　點點晨曦隨之亮起，飛快消融掉了這團肉泥。
　　虛幻的、巨大的橡樹頓時越來越透明，長著雜草的黑色荒野飛快四分五裂。
　　僅僅眨眼的工夫，這異常景象就不見了，貨艙恢復了原本的狀態，只是有多個木箱碎掉，鋼鐵鑄成的牆壁和地板上則有明顯的凹陷和深痕。
　　另外一邊，盧米安抽出“痛恨樂章”這把黑色骨笛，看著蒙塞拉特神父的血液一滴滴落到了鋼鐵澆築的甲板上，未有任何滲透。
　　他剛鬆了口氣，就聽見倒在地上的、進入彌留狀態的蒙塞拉特神父虛弱但執著地喊道:“要驅離，神子，必須掌握，他的真名!
　　“他的真名是.…”
　　忽然，蒙塞拉特神父的聲音消失了，可他的嘴巴明明還在張合。
　　而盧米安的耳畔又一次響起那虛幻的、空洞的嬰兒哭聲。
　　和之前不同的是，哭聲隔了很遠，彷彿在另外一個世界，盧米安的身體沒因此僵硬發冷，失去行動能力。
　　無形的神子還顧忌著“血皇帝”的氣息?這是一種本能地畏懼?盧米安飛快環顧了一圈，發現甲板上，或者說自己周圍的緋紅月光不見了。　這片區域變得異常黑暗，連海水嘩啦的動靜都無法傳入。
　　“哇!哇!哇!”
　　嬰兒的哭聲還在持續，從哪裡而來逐漸變得清晰。
　　盧米安猛地低下腦袋，將目光投向了已經失去呼吸的蒙塞拉特神父，投向了這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投向了屍體的腹部。
　　那裡不知什麼時候鼓了起來，彷彿有事物在內部蠕動，撐得本就有巨大創口的肚皮呈現出妖異的血紅色
　　盧米安眼睛微微一眯，單膝下蹲，將握著“痛恨樂章”的右手探向了蒙塞拉特神父高高鼓起的肚子。
　　刺啦!
　　隨著那把黑色骨笛輕輕一劃，蒙塞拉特神父血紅色的肚子從中裂開，裡面是染著血色的小腸，是其他內臟，沒有所謂的神子，沒有溼漉漉的骯髒嬰兒。
　　噗!裂開的血色肚子內噴出了大量的、淡黃的透明液體，灑滿了周圍的甲板。
　　“哇!哇!哇!”
　　那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距離盧米安也越來越近。
　　他似乎在因憤怒和憎恨逐漸壓制對“血皇帝”氣息的恐懼。
　　得找個專業的人來驅離這個無形的神子…….當前靈性還能用兩次“靈界穿梭”的盧米安打算去尋找幫手了。
　　“獵人”就不是幹這種事情的專家!
　　可是，盧米安激發右肩的黑色印記後，卻發現自己無法感應到靈界，感應到已掌握的那些座標。
　　神子淒厲哭聲帶來的異常黑暗似乎封鎖了這片區域。
　　這更接近“彼岸世界”了!
　　沒法找幫手，也沒法召喚信使或向高位存在們祈求了…...盧米安眸光一凝，內心有所下沉。
　　此時，無形神子的哭聲越來越近，他感覺身體又有了點僵硬和冰冷。
　　念頭電轉間，身為“陰謀家”的盧米安迅速找到了新的方案:“驅鬼之術”!
　　這是來自“托缽僧侶”的五種儀式魔法之一，能驅離怨魂，乃至惡靈。
　　而從本質上講，還沒有誕生於現實世界的、處於無形狀態的神子與怨魂惡靈很像!
　　至於“驅鬼之術”同樣需要祈求對象這點，盧米安並不擔心。
　　這一是可以用“我”的名義，二是如果想要達到更好的效果，他完全能向“愚者”先生祈求，在連通不了外界的情況下，他胸口的“愚者”封印會就近響應，提供位格和力量!
　　另外，已成為“苦修士”的盧米安能簡化“驅鬼之術”的部分環節，讓它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完成。
　　現在的問題是，“驅鬼之術”需要目標的真名和他長期攜帶的某件物品，盧米安一個都沒有。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了蒙塞拉特神父裂開的、癟下去的肚子，打算尋找可能相關的東西。
　　而要是一分鐘過去還沒有找到，他就會全力激發“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的氣息，看能不能嚇走無形的神子，衝破這異常的黑暗，間接達成驅離的效果。　來回掃了幾下後，盧米安的視線落在了那團混亂的、染著血色的小腸上。
　　它們中間夾雜著一根短短的、肉色的、有血跡的、發育明顯還不夠完全的條狀物。
　　這……神子未成形的臍帶?如果真是臍帶，那和神子密切相關，血肉相連啊，我都不需要知道他的真名就有可能讓“驅鬼之術”成功……盧米安收起“痛恨樂章”，一把將那根疑似未發育臍帶的事物扯了下來。
　　虛幻的嬰兒哭聲愈發激烈和淒厲了。
　　盧米安打了個寒顫，低聲笑道:“感謝你幫我確認。”
　　他拿著那根未成形的臍帶，跳起了一段極有韻律感，也極為扭曲，很有原始氣息的舞蹈。
　　舞蹈之中，盧米安不斷下折身體，用那根臍帶沾染蒙塞拉特神父的血液在甲板表面描繪出相應的符號。
　　他簡化了需要完成的那些圖案，直起身體，下按左掌，於符號上製造出了一團赤紅近白的火焰。
　　然後，他將那根臍帶放入了火焰裡。
　　wωω .тt kān .￠ ○
　　這有強烈的象徵意義，代表驅離、焚燒和淨化!
　　“哇!”
　　嬰兒的哭聲一下逼近了很多，盧米安渾身發冷，身體輕輕顫抖了起來。
　　他趕緊於那團火焰和臍帶的上首處擺放好一根點燃的蠟燭，接著退後一步，用赫密斯語誦唸道:“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隨著“愚者”先生尊名的念出，淡薄的灰霧憑空瀰漫，無形嬰兒的哭聲一下遠離，更加空洞。
　　感受到左胸的灼熱，盧米安表情嚴肅地上前兩步，拿起那被焚燒著的臍帶，甩了三下，又放回原位。
　　他繼續念道:“我祈求您的幫助;
　　“祈求您驅離這根臍帶連接的事物.…….”
　　霍然間，赤紅近白的火焰染上了灰霧的顏色，燃燒得更為劇烈，那根臍帶飛快焦黑，旁邊凸顯出了蒙塞拉特神父滿是被炸痕跡和血汙的透明臉龐，空洞的嬰兒哭聲越來越遙遠。
　　蒙塞拉特神父的靈不由自主地往後飛起，痛苦的臉龐上流露出些許解脫的輕鬆。
　　他也是臍帶連接著的事物之一，他現在也是鬼魂!
　　蒙塞拉特神父艱難地高舉起雙手，聲嘶力竭地喊道:“生命可貴，豐收可喜!“
　　“讚美大地，讚美萬物的母親!”
　　他透明的靈體迅速消融在了黑暗深處，那無形的神子發出了滿是怨恨和詛咒的淒厲叫聲。
　　這叫聲迴盪於盧米安的腦袋，讓他就像遭遇了一次次“精神刺穿”，整個人不僅變得非常虛弱，而且被靈魂的疼痛佔據了思緒，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等到他恢復過來，甲板上的異常黑暗已經消失，緋紅的月光重新灑在了這裡。
　　地面描繪的符號和染上灰霧顏色的火焰被憑空抹去，只剩下那根還在靜靜燃燒的蠟燭和焦黑乾癟的臍帶殘骸。　盧米安緩了幾秒，彎腰熄滅了燭火，並順勢以手按胸，低聲輕語道:“感謝‘愚者’先生。”
　　他收起臍帶殘骸和儀式蠟燭後，看了眼還未析出非凡特性的蒙塞拉特神父屍體，將“積壓”的力量釋放了出來。
　　他的靈性得到了恢復，他的虛弱獲得了緩解。
　　盧米安這才有底氣返回那間貨艙，將靜靜站立的“傲慢盔甲”塞入“旅者的行囊”內。
　　做完這件事情，他更換起身上破破爛爛的衣物，簡單處理起裸露在外的傷口。
　　然後，他忍著疼痛，若無其事地走回自己那間套房，對船長佩德羅等人道:“問題解決了，蒙塞拉特神父的屍體就在甲板上，他的遺物由你們交給‘大地母神’教會的，嗯，神眷者。”
　　盧米安沒想過佔有“大地母神”教會的物品。
　　船長佩德羅等人驚疑不定地離開了，去甲板上確認情況，盧加諾則湊到盧米安身旁，低聲問道:“蒙塞拉特神父真的死了嗎?”
　　“你可以去看看他的屍體。”盧米安“笑”著回答道，打算吩咐這名僕人提供治療。
　　盧加諾皺了下眉頭道:“可我之前還隱約聽到他的聲音，他好像在喊那個所謂神子的名字。”
　　喊所謂神子的名字?當時蒙塞拉特神父確實喊出了神子的真名，但基於某些特殊原因，它沒來到現實世界，只有被神子汙染過的、在附近的非凡者可以聽到?盧米安若有所思地對盧加諾道:“那是蒙塞拉特神父死之前的事情。”
　　“他喊的是什麼名字?”
　　盧加諾鬆了口氣，回憶著說道:“好像是，好像是……”
　　終於，他記了起來，還原起發音:“是，歐彌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