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寒塘 作品

493.婆娑之上(28)(一更+二更)

只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真正要怎麼在這麼大一片地方找到一個他們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人, 絕對是一件難事。

白燼述和兆影來兩個人說完這句話之後不約而同的陷入沉默,開始一個分藥一個抓藥,一副似乎剛才什麼都沒說的樣子。

過了幾分鐘, 兆影來忽然開口:“你說是大人還是小孩?”

——按時間來算, 這個小鬼其實是林建聿剛成年時的孩子, 根據許科和聞琪提供的信息判斷,林建聿今年年近半百,他的初戀女友大一懷孕大二生產, 那按照七歲入學, 這就是在他二十歲時發生的事情, 這個孩子如果正常出生長大的話, 現在已經至少二十多歲了。

雖然他是“養小鬼”中的“小鬼”,但是單看年紀的話, 這個孩子絕對不小。

那麼他現在出現在陰間, 到底會是保持自己死時的狀態,外貌是嬰童狀態,還是會按照年紀來表現, 外表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

“不清楚, ”白燼述轉身,打開藥櫃, “你覺得呢?”

“大人。”兆影來篤定。

如果是後者,按照這個小鬼死時的容貌來算的話, 一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不管有沒有不與外表匹配的年齡, 都不可能在任何一個世界活下去。

這不是出於非唯物角度考慮,而是出於現實因素。

這個小鬼是母親難產時隨著母體一起死亡的,出生之時就是死亡之日, 是實打實的沒有任何正常行為能力的嬰兒。

一個嬰兒自己都需要別人照顧,根本不可能獨立在這個世界生活,如果現在這個小鬼已經在陰間紮根,那必定使用的是成年人的外表。

“不一定,”白燼述微微挑眉,換了個問題,“你覺得他現在會甘心待在這裡嗎?”

——而且從聞琪的話中能聽出來,隨著林建聿的生意越來越大,這個小鬼的胃口也被他養的越來越大,到了異常調查局隊長去調查的時候,林建聿不滿足他的要求,他甚至敢連殺九人。

這個小鬼的胃口已經被養到了連殺九人都不能滿足的地步,這個時候林建聿背刺了保佑自己二十幾年榮華富貴的小鬼,通過某種手段讓他再也不能影響自己。

按理來說,現在的小鬼應該恨死林建聿了。

他可能會在陰間正常生活嗎?

“他不會,”白燼述自問自答,“他不僅不甘心待在這裡,如果有機會回去,他必定會重新回到那個世界,讓林建聿家破人亡。”

“所以現在林建聿還能在外逍遙,是因為這個小鬼不能回去。”

都說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鏡子,這個小鬼被林建聿做成小鬼的時候也剛剛出生,正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如果不是有樣學樣,怎麼可能會連殺九人作為威脅。

林建聿白手起家,二十幾年以來,手上絕對不乾淨。

小鬼有樣學樣,自以為保佑了林建聿二十幾年榮華富貴的自己地位重要,林建聿不敢拿他怎麼樣,於是學著林建聿的樣子連殺九人想要威脅他,卻沒想到林建聿居然連他都會殺。

當初林建聿才剛成年不久,就敢偷天換日把死嬰屍體從棺材裡面偷出來做小鬼,那麼二十幾年過去,胃口越來越大的小鬼不好管了,他自然也有魄力把換一個“小鬼“養。

林建聿敢對這個小鬼下手,絕對是做了十足的準備,防止他還能回來報復自己。

所以它現在一定失去了報復能力,不一定還是成年人的正常外形。

“那我們找到能幹嘛?”兆影來皺皺眉,無意識地開始摩挲手裡的稱,“他都失去報復能力了,找到也沒用了。”

方莎和蔡洪尚且好解決,但現在造成懷嘉木重傷的其他罪魁禍首全部和他們隔了一個世界。

這就難辦了,不管是收集信息還是做出行動,難度都上漲了一個量級。

她煩躁地蹂.躪著手裡的藥材:“我們知道的線索還是太少了,而且時間太緊了。”

他們看似知道了很多,但都是無效信息,真正有可能對林建聿造成傷害的這個小鬼在哪裡還尚且不可知,找到之後能不能有用也不清楚。

許科的焦慮會傳染,別看這會江頡還看起來老老實實站在櫃檯後面分藥,實際上兆影來本體已經叉著腰在房間裡面走了三四圈了。

其實按理來說兆影來也沒必要在如何對林建聿下手上焦慮,畢竟現在關於位置空間的規則看起來都集中在消失的方莎和蔡洪身上,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林建聿除了設計傷到了一個他們的隊員之外,和這個未知空間的規則也沒有關係。

但畢竟斯卡奧進入這次的探索就是為了幫他找人,現在她要找的人找到了,這個未知空間內的原住民卻傷到了【0106】的隊員,於情於理,同為【0106】一員的兆影來不能袖手旁觀,應該和斯卡奧統一戰線。

只不過和焦慮的兆影來不同的是,同樣站在櫃檯裡的長髮青年表情意外的平和。

“線索會有的,時間也會有的,”白燼述看了看兆影來,似乎能通過這幅皮影看見控制皮影的人一樣,意味深長道,“而且你怎麼知道沒用呢?”

“聞琪……”他看了看坐在門口的白裙女生,輕嘖一聲,“可比你想象的聰明多了。”

光就她提供的信息來說,身處另一個世界的他們根本不可能對林建聿造成任何傷害,就算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他們能做的也不過就是把這些事情曝光。

這種事情聞琪自己也可以做到。

況且對於林建聿這個地位的企業家來說,這種負面新聞雖然會激起一時的社會輿論,但實際上根本到不了傷筋動骨的級別。

聞琪不可能不清楚這些,但還是選擇了把信息告訴他們,要不就說明她在病急亂投醫,要不說明……其實這些信息裡面,已經蘊含一些解決辦法了。

只不過這個辦法聞琪做不到,所以才轉而盯上了斯卡奧。

看來蔡洪和方莎的死,確實讓她對於斯卡奧的看法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

白燼述不清楚她不一次性傳達到位是真的不知道具體細節,還是聞琪作為信息的所有者,並不信任萍水相逢的斯卡奧會真的像是針對蔡洪方莎一樣出手,自己目前尚且在她的“考察”期。她把懷嘉木受傷有關的林建聿拋出來,想要試試他能不能發現關鍵所在,又會不會對林建聿出手,自己值不值得給出更多信息。

但他清楚一個真理,那就是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誰急誰才會鬆口,而一步退,就會步步退。

他們還有四天就必須離開,但這隻有他們自己清楚。聞琪卻反過來,她有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把柄——

如果異常調查局的隊員們要離開,那她必然會被一起帶走。

聞琪想要“考核”他,那隻要加緊她的緊迫感,她就不得不把隱藏的信息說出來了。

“先不說這個了,”白燼述忽然轉移話題,抖了抖手中的藥方,“這應該是今天最後一份了,抓完這份,下午就沒有需要忙的工作了。”

換言之,下午就是他們的自由活動時間。

而昨天在方莎和蔡洪死後,也順延出了兩個需要解決的問題。

一是這兩人消失後會不會也和蠱王伏弈然一樣出現在公寓中,失去之前的所有記憶,被賦予原住民的身份,成為陰間的一份子。

還有就是現在身上不知道還住了誰的江頡,他們現在需要製作一個紙人把這個魂魄移出來,讓他不要再試圖在江頡身上製造血案了。

“你剛才試過了嗎?能不能把你身上的東西請出去?”他轉頭。

“我肯定試了啊……”兆影來弱弱舉了舉桌子旁邊畫滿了火柴人的白紙,“可能是我做的順序不對,這位不知道是大姐還是大哥的祖宗不肯下去。”

而且不止是不肯下去,就光是剛才抓藥分藥的這一個多小時,她又經歷了秤砣差點砸到腳、放藥的抽屜險些砸到頭、好端端的藥材裡面藏了一些尖銳的碎屑劃破指尖、還有手一抖差點把分藥材的小刀捅進動脈裡等一系列“小意外”。

要不是江頡是個皮影,這一個早上,都夠他死八百次的了。

白燼述抬頭看過去,眼皮控制不住跳了跳。

兆影來舉起的白紙上面確實畫了不少火柴人,不僅是白紙上面有,剛才兩人聊天的間隙,兆影來還剪下來了不少,只不過畫功就不敢恭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掩蓋自己會製作皮影的真相,這些火柴人被她畫的……格外的醜。

白燼述就沒見過這麼醜的火柴人。

【這什麼靈魂畫手。】

【有一說一我要是大仙身上附著的東西我也不想下去,這畫的啥玩意啊。】

【為什麼畫火柴人也能畫的這麼各有特色啊?】

【高情商:各有特色。低情商:只用畫幾筆就能完成的火柴人居然也能被畫的這麼醜,江頡大仙真是太有實力了。】

【大仙啊要不咱們找個會畫畫的人試一下呢?】

【大仙可能不是你做的不對,是你畫的不對啊!】

白燼述微微扶額:“這樣肯定不行。”

如果是其他人拿著火柴人做的紙人去淺灘,說不定會有巴不得離開那裡的魂魄爭先恐後上身,畢竟除了附身在紙人上面,他們沒有其他能夠離開忘川河的辦法。

但是現在江頡身上的魂魄已經從忘川河中出來,兆影來精心繪製的皮影江頡和她手上的那些火柴人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區別。

她身上的魂魄有病才會拋棄江頡這個皮影,進入簡陋的火柴人中。

“那怎麼辦?”兆影來抖抖這張紙,“咋樣才行啊?”

她身上的東西看樣子不肯下來啊。

“去淺灘,”白燼述篤定,“泡進水裡,你身上的東西就不得不出來了。”

忘川河水能吞噬靈魂,兆影來的皮影本來就不是正常的軀殼,只要泡進水裡,附身了她的魂魄就會被溶解出來。

到時候要不就是回到河中,要不就是進入一個簡陋的紙人裡,這筆買賣它會知道怎麼選的。

而且他們並不是為了做紙人而來,所以只要兆影來身上的魂魄被河水溶解了就行,至於它願不願意進入火柴人,對他們都沒有任何損失。

正好趁著回去的時間,還能再在白天觀察一下這個淺灘,看一下能不能從這裡獲得更多信息。

順便給聞琪上一下壓力。

“許副隊,”他抬頭看向不遠處的許科,“我們昨天晚上通過實驗找到了一些能夠離開這裡的辦法,下午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實驗一下?”

“你們找到辦法了?”許科眼前一亮,“怎麼昨天不說!”

“昨天我們也不是很確定,剛才我和江頡覆盤討論了一下,才覺得這有可能是離開這裡的辦法,要不要下午一起去試試?”

“要要要,”許科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那我們就吃完午飯之後出發,”白燼述微笑著點點頭,“等我和江頡完成手上的工作。”

“就我們三個嗎?”許科有點擔心,“用不用我多叫幾個人一起啊?”

“不用,”白燼述搖搖頭,“只是實驗一下,如果可以成功的話,我們再多叫幾個人一起。”

“我……我也可以跟著一起嗎?”聞琪怯怯開口。

“聞琪你也要去?”許科臉色驚訝,“你就待在藥房裡面……”

“對不起,許科哥,”聞琪垂下眼睛,嘴唇動了幾下,才有低低的聲音傳出來,“我是不是讓你難辦了,那我後面幾天都會待在藥房裡面不離開的。”

“也不是這個意思……”許科有點手足無措,“我……我不是要把你軟禁在這裡的意思啊,我就是覺得我們幾個人去嘗試回去的辦法怪危險的,你一個女生跟著我們可能不太方便……”

“不會的!”聞琪驟然抬起頭,“我很能吃苦的!許科哥,我就是不想悶在這裡,我回去之後就沒有自由空間了。”

“既然這樣你就跟著我們一起?”許科撓了撓頭,“我不是想要把你關在這裡的意思,只不過是……”

“我懂的,如果不把我帶回去你們會很難辦,我不會讓許科哥你難做的。”聞琪善解人意地點點頭。

“惡~”兆影來打了個哆嗦,小聲嘀咕,“好茶哦。”

聞琪這話說的,讓她想起來一些非常不好的記憶,比如說蠱場裡那些說話聽的人能起一身雞皮疙瘩的白花女主什麼的……

不過從另一種方向來說,聞琪算是把許科拿捏住了,他就吃這一套。

聽見聞琪這一通以退為進,許科的愧疚感再次佔據上風,轉頭就朝著他們看出來:“我們下午能帶上聞琪嗎?”

“隨便,”白燼述笑笑,“你想帶就帶。”

“副隊,”有個隊員悄悄湊過來低聲道,“你帶聞琪,聞琪可能會故意破壞回去的通道……”

聞琪現在顯然不想回到另一個世界,她要跟著許科去實驗回去的辦法,難保不是藏著要毀掉通道的心。

“我不會的!”聞琪瞪大眼睛強調,“在回去之前我不會離開你們的視野的,下午許科哥看著我,你還不放心嗎?”

“這不是還有我在嗎,”許科也尷尬地低聲回道,“我會看著聞琪的,而且她確實……被留在藥房裡面的話,心理壓力很大。”

“那我一起,”那個隊員顯然也知道許科的性格如此,話鋒一轉,“留兩個人看顧隊長肯定夠了。”

白燼述可有可無地點點頭。

來幾個人對他來說都無所謂,異常調查局的隊員們佔了個來搜查通緝犯的警察身份,他叫上許科一是為了給聞琪上壓力,二就是為了讓範大夫不懷疑他們的身份。

畢竟目前看來,範大夫會幫他們的原因是他認為異常調查局隊員是進來抓捕逃犯的“衙門”,所以他為了這些正義之士開了後門。

白燼述只要和異常調查局隊員一起行動,就能合理化自己的行為,防止範大夫懷疑他們的身份動機。

只不過下午他們去了淺灘,那自然就要有其他人去查證蔡洪和方莎的去向。

斯卡奧:【@湯凌,下午的時候你們找幾個人一起去上次找到江頡朋友的公寓樓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蔡洪和方莎。】

湯凌:【ok】

湯凌:【這兩個人昨晚不是被抓回去了嗎?】

江頡:【他倆跑了!我們懷疑在那個公寓樓裡面,你們去看一看。】

湯凌:【沒問題。】

探索隊員中,目前對這裡真相心知肚明的只有白燼述和兆影來,兩個人都不打算把相關信息跟其他人共享,以免出現茬子,所以互相配合著找了個理由隨便糊弄過去了。

除了需要留著看店的昌威廉之外,另外四個探索隊員在群裡商量了一下,都可以抽出一段時間去公寓樓調查。

白燼述沒有管他們的安排,放下手錶,坐在懷嘉木身邊靠在椅背上,和正站在許科身邊的聞琪剛好對視。

“聞琪有秘密。”懷嘉木的聲音響起。

“嗯,”白燼述用鼻腔嗯了一聲,“我挺喜歡她的。”

明明屢次受挫,還屢次湊到斯卡奧邊上來,如果不是有受虐傾向,那就是有求於人。

一個親眼見證方莎蔡洪不明不白死在斯卡奧手上的人,還能有求於他什麼?

懷嘉木默默抬頭,看他的眼神像是在控訴他的用詞。

“我只是覺得她挺有意思的,和之前的很多蠢人不一樣,”白燼述強調,“愛才之心,人皆有之。”

他收回視線,抓起懷嘉木的手指比劃了一個手.槍的動作:“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漁。”

他握著懷嘉木比劃出來的手.槍,對著前面比了一下:“啪。”

*

下午。

隨便找了個理由,和老頭你知我知的糊弄過去之後,藥房裡的五人終於踏上了前往淺灘的路。

和半夜比起來,白天行動顯然方便的多,轉了幾次地鐵,又坐了十幾分鐘的公交車,大家就到了昨天的倉庫附近。

似乎是兆影來身上的魂魄發現了他們打算回到忘川河中,一路上,他不是差點被車撞,就是被路邊頭頂掉下來的東西砸,幾乎走到哪裡倒黴到哪裡,堪稱現代版的《死神來了》。

兆影來忙著躲死神,沒空說話,一路上只有白燼述在講解淺灘的狀況。

關於淺灘的情況,他全部照搬方莎的形容,說他們昨天晚上一直往城市邊緣走,發現邊緣是一片淺灘,淺灘上籠罩的全部都是霧氣,霧氣中還有人影,所以他們懷疑只要一直在濃霧中往前走,就可能會回到之前的世界。

在說這些的時候,白燼述一直觀察著聞琪的表情,聞琪聽起來完全不知道淺灘是怎麼回事,眼神裡面沒有露出來任何的不對勁。

白燼述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打著小臂。

五人一路走一路說,等走到淺灘邊緣的時候,周圍已經一個路人都沒有了。

“就是這片淺灘嗎?”許科看了看面前的淺灘,伸手試著像是昨天的兆影來一樣,往裡扔了一塊石子。

不出意料,石子還是沒有砸到那些影子。

“我們往裡走走看吧。”兆影來迫不及待開始往前走,準備看準時機就假裝跌倒崴腳然後把自己整個人都泡進水裡。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她這一路上被自己身上的這位祖宗折騰的不輕,這會也不打算兩人好聚好散讓它轉移到紙人上了,準備找到一片順眼的石子地就躺進去左三圈右三圈,力求渾身上下泡個透徹,最好把身上的這個東西泡的魂飛魄散。

許科和另外兩個隊員則是看見了離開這裡的希望,迫不及待也跟了上去。

三人在前面走,白燼述單手插兜慢慢在後面跟著,就在前面的兆影來找到了順眼的水灘,假裝崴腳把自己整個人栽進去的同時,他忽然在濃霧中看見了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距離他不遠的灰色影子,似乎是新進入這裡的魂魄,尚且還沒有被忘川河水吞噬磨滅掉身上的特徵,比起那些模糊的灰色影子來說,這個影子的輪廓更加明顯,甚至還能隱約看見五官的形狀。

白燼述盯著那片模糊的五官看了半天,終於想起來這個影子哪裡讓他覺得熟悉了。

這個影子的五官有點像那個同在基金會的主持人賀楚靈。

灰色的影子朝著忘川河水更深處飄蕩,他眼神一凝,忽然朝著那個方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