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臣也曾有個活脫可...
皇帝被他噎了這麼一句,果然沒有再問。
默了片刻,皇帝眉頭微微挑了下,皺著眉看蕭御,“按律,該如何處置?”
蕭御和施卓相視一眼,露出為難。
這回就是耿直如施卓,也沒做聲了。
但誰都明白,私藏軍火,視同謀反,謀反大罪,當株連九族,若再牽扯到勾結敵國偷運火藥,那是罪無可赦了。
皇帝見大傢伙不吱聲,忽然冷笑了笑,眼皮微垂掃視面前的群臣,“這麼說,這個太子,朕是保不住了?”
話雖然對著所有人說,眼神卻是看著燕平以及秦王。
秦王這個時候倒還很會摘開自己,“父皇,兒子倒認為,太子殿下不一定真做出謀害父皇的事,那些火藥些許另有所圖,父皇還是讓蕭閣老與施大人細細查清楚,萬不可輕易給太子定罪。”
皇帝聽了這話,嘴角往後輕輕扯了扯。
可事實是,越往下查,太子的罪證就能被翻出更多。
秦王說完見皇帝沒有反應,忍不住抬眸看了他老人家一眼,卻見皇帝眼神直勾勾盯著自己,心裡悚了悚,忙垂下了眸。
於是皇帝又瞥向燕平,“燕閣老呢,也是這個意思?”
燕平眯了眯眼。
太子即便沒有真正謀反,他涉嫌斂財私德有虧都是事實,如今別苑爆炸傷及無辜,太子威望盡失,儲君之位鐵定保不住了,皇帝對這一點心知肚明,然而之所以這麼問,不過是以攻代守,真正的目的是想保住太子性命。
燕平何嘗沒聽明白皇帝言下之意,只是在他看來,太子不能留,留下便是個禍患。
但這個話不能由他來說。
得激得旁
人出頭。
於是燕平躬身,面色堅毅道,“臣認為,陛下不要查了。”
他說這話時,蕭御和施卓眼風齊齊掃向他,尤其是施卓,眼底甚至帶著怒意,他和蕭御已徹底得罪太子,若等太子翻身,他們無葬身之地。
皇帝幽幽看著燕平,又笑了下,沒做聲,最後只擺擺手,“你們都退下吧。”
眾臣陸陸續續往後退,可唯獨一人勇猛往前,撩袍往皇帝跟前一跪,
這個人便是都察院首座施卓,這等緊要時刻,施卓也很有氣魄,當即開口,
“陛下聖父慈心,臣感同身受,只是陛下莫要忘了前朝耿王之患,七王奪嫡!”
這話一落,其餘大臣皆是心驚肉跳,皇帝聞言臉色一片鐵青,雙目更是眯成寒芒,恨不得剁了施卓。
前朝曾有一位太子,因失
德被貶為耿王,當時的皇帝對這個兒子尚存仁慈之心,將他留在京城,不料這位耿王后來造反,引發朝中七王奪嫡,朝局動盪不堪上十年。
施卓這話,可謂是狠狠將了皇帝一軍,也犯了帝王的忌諱。
皇帝喉頭翻滾,怒道,“來人,將他給朕拖出去.”
正要說杖責三十大板,劉希文忽然抬高嗓子,“哎呀,快來人,快些將施大人帶下去,省得他胡言亂語氣壞了陛下。”
皇帝經劉希文這一打岔,情緒忽的抑制住,漸漸冷靜下來。
施卓垂垂老矣,真打幾板子,怕是要一命嗚呼,眼看太子要被廢,他身為皇帝打死重臣,越發引起朝局動盪,民心不安,也於千百年後名聲不利,皇帝雙手撐在案上,慢慢平復心情,最終什麼都沒說。
施卓就這麼被人帶走了。
大臣們三三兩兩離開奉天殿。
荀允和拾級而下,走在最前,他兩袖清風,神情坦然,幾乎置身事外。
而沒多久,蕭御滿頭大汗追了上來,“還請荀大人留步。”
荀允和止住步子,扭頭朝氣喘吁吁的蕭御施了一禮,“大人何事?”
蕭御摸著額回頭望了一眼奉天殿的方向,憂心忡忡問荀允和,
“荀大人,施大人那邊是鐵了心要將案子查徹底,可今日這燕閣老又突然說不查了,我實在摸不準當如何?”
荀允和望著他笑,“大人是當真摸不準該如何麼?”
無非是不知該偏向何方?
蕭御心思被他窺破,面露赧然。
荀允和倒也沒拆穿他,只溫和道,“蕭大人,上頭坐著的是誰,你便聽誰的。”
蕭御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也對,那陛下的意思是?”
荀允和神色漠然,“蕭大人想一想,你說要細查時,陛下是什麼態度?”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
蕭御猛的一驚,立即明白了裡頭關節,連忙對著荀允和長長一揖,“多謝允和指點。”
蕭御年紀遠在荀允和之上,對他行此大禮,是打心眼裡佩服以及信服他。
荀允和只淡淡回了一禮,便離開了。
是夜,內閣由荀允和當
值,他將一些票擬好的摺子送來司禮監,順道給皇帝請安。
事實上,過去每每荀允和夜值,君臣二人均要促膝長談,這一次也不例外。
荀允和進來時,皇帝披著一件舊袍子坐在東窗的羅漢床下喝湯,見他進來,臉色和緩了少許,揚了揚袖,示意小內使給他也舀一碗。
荀允和往那枸杞老參湯瞄了一眼,抬袖告罪,
“多謝陛下賞賜,臣不喝這個。()?()”
皇帝低頭瞅了一眼,白胎碗底沉著一片紅參,慢慢明悟過,你從不喝補湯。()?()”
荀允和笑著稱是,便在皇帝對面的錦杌坐了下來。
皇帝看著荀允和儒雅清俊的臉,忽然間嘆了一聲。
“朝中這麼多臣子,個個將孔孟之道宣之於口,可真正稱得上君子的,也只有你荀卿。()?()”
荀允和是個極為自律的人,不喝酒,不納妾,不喝參湯,修身養性。
更重要的是,他不結黨,不徇私,修身齊家,端委廟堂,是真正將儒家規矩刻在骨子裡的人。
這樣的人物,才是皇帝想要的宰輔。
荀允和聽了這話,眼底反而掠過一絲苦澀,微微垂下眸,
“臣當不起‘君子’二字。?[(.)]???+?+??()?()”
皇帝只當他謙虛,沒有當回事,隨後揉著眉心,嘆了好幾聲氣。
荀允和看了一眼皇帝今日的穿著便明白了,這是一件舊袍子,有多久年份了荀允和不知,卻猜到定與已故的章孝慧皇后有關。
“荀卿啊,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很失敗的父親?”皇帝突然問,
荀允和微微一愣,“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膝下十幾位王爺,個個出類拔萃,您若不是一個好父親,誰又是呢。”
“你別哄朕,”他語氣半是失望半是自嘲,“太子自幼喪母,朕親自將他養在膝下,這麼多年,養成這般模樣。”
“你知道嗎?朕不想殺他,不僅是捨不得,也是怕冤枉他。”
荀允和自然懂得皇帝顧慮什麼,他雙手搭在膝蓋,視線輕垂,“陛下既是君,也是一個父親,在兩難中抉擇,箇中苦楚,臣明白的。”
荀允和這番話相當於已給了態度。
皇帝卻以為他只看透了第一層,沒參透第二層。
“不,你不明白.”皇帝靠著引枕,雙目往那黑漆漆的窗欞望去,視線忽然變得模糊,彷彿在那片五六顏色的琉璃窗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你不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
荀允和的雙肩猛得一顫,人一下子被什麼釘住,整個人僵住了。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發覺荀允和的異樣,
“
三十年前,朕有一位玉雪可愛的公主,她方才十歲,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也是朕唯一的嫡公主就在那一年哪,她突發天花死在朕的懷裡.臨終前還拉著朕的手說,叫朕一定要好好照顧太子”
皇帝眼眶不知不覺深紅,只是很快想起什麼,眼底閃過幾絲憎惡,盯著荀允和道,“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卻被那個混賬給害死了!”
荀允和完全沒聽進後面這席話,雙手滑下膝蓋,顫了顫,瞳仁深深緊縮,慢慢被血霧瀰漫,“臣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呢臣比誰都明白。”他一字一句說著,人彷彿被抽空了,
皇帝這才發覺他嗓音在顫動,清俊的面容交織著無法平復的痛苦和內疚,“荀卿,你這是怎麼了?”
荀允和抬起眸,雙目空洞似永遠也無法填平的深淵,
“陛下,臣也曾有一個活脫可愛的嬌嬌女,死在了一場瘟疫裡。”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看錯時間了,一百個紅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