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55 章 可見心裡有兒子!

 範如季穿著一身玄衣,帶著兜帽,原先的黑鬍子被染白了,便是模樣也做了些許變化,若非熟悉他的人壓根辨認不出,只見他佝僂著身,胸膛劇烈地喘著氣,雙目凝著徐雲棲,眼底一時閃過諸多情緒,有惶恐,驚奇,茫然以及不安。

 時間緊迫,誰也不打算打啞謎。

 “孩子,你的十三針打哪學的?”

 “我師父!”

 “你師傅是誰?”

 “姓章,人稱章老爺子!”

 “姓張?”範如季心猛地跳了幾下,腦海立即閃過諸多人物,隱約記得柳太醫當年身邊有那麼一個張姓的人,

 “他人在何處?”

 徐雲棲語氣頓了下,“失蹤了。”

 範如季濃眉一挑,眼底閃過震驚的暗芒,“什麼時候的事?”

 徐雲棲這回沒有立即作答,而是目帶審視,“您問這作甚?”

 範如季便知她不信任自己,旋即是深深一聲苦笑,

 “十三針乃當年柳太醫的看家本事,你既然會使,又不是第一次聽說柳太醫的名頭,你出現在太醫院便不簡單,孩子,你為什麼這麼做?”

 徐雲棲靜靜看著對面的老人,他雙目佈滿血絲,鮮見是一夜未闔眼,高高的顴骨被薄薄的皮肉裹著,乾裂的嘴唇不停顫動,

 “我師傅於三年前失蹤了,我一路追到京郊,再無蹤跡”

 範如季聽到這裡,佝僂的身子倉惶往後一退,秋寒掠進他眸底,化作一抹驚駭。

 徐雲棲見他渾身顫得厲害,快步向前追問道,“範太醫,你知道的是不是

 ?你知道他被什麼人抓走了嗎?”

 渾濁的淚花在範如季眼眶閃動,他剋制著哭腔,抽著氣低聲答,

 “孩子,你聽我的話,離開京城,走的越遠越好,不要再找他了”

 徐雲棲眼底閃過一絲驚異,語氣斬釘截鐵,“不可能!”

 範如季見她態度堅決,瞳仁猛地睜大,頓時也急了,

 “你聽話!”他咬牙切齒,帶著近乎悲傖的懇求

,“三年過去了,他肯定已經死了,你尋他也不過是尋到一截骸骨罷了,你想過追查下去是什麼後果嗎?”

 “熙王府,荀允和還有你身邊的丫頭,甚至還有我范家滿門,你想過他們的死活嘛!”說到最後,範如季眼淚滑下,滿臉覆著絕望。

 徐雲棲愣住了,慢慢往後退了兩步,面頰白如薄紙,也僅僅是一瞬彷徨,她收拾心緒,冷靜逼問他,

 “我這個人不撞南牆不回頭,你若不給我一個明確的交待,我沒法袖手。”

 範如季氣得閉了閉眼。

 不等範如季開口,她蹙著眉沉吟,“既然連熙王府都奈何不了,那個人莫非是陛下?”

 範如季猛地打了個激靈,立即搖頭,“不,我並不知那人是誰,不過我可以斷定,此事一定不簡單。”

 徐雲棲腦海將所有線索串起來,飛快思索著,

 “範如季,你這麼害怕,說明範家也卷在其中,可為什麼柳太醫死了,你父親卻好好活了一年,說明你父親知曉當年的真相,被幕後人拿捏了,甚至是成了幫兇!”

 範如季聽到幫兇二字,從地上一躍而起,跟頭豹子似的罩過來,狠狠瞪著徐雲棲,

 “你不許汙衊他,他不是幫兇!”

 徐雲棲眸子泛著粼粼的冷光,徐徐一笑,誘問道,“那他是什麼?”

 範如季深深閉了閉眼,到了這個地步,他不說出真相,徐雲棲恐不放手,他痛苦地捂著臉,

 “柳太醫死後一年,我父親病逝家中,論理我該守孝三年,可沒多久宮裡傳來旨意,將我奪情起復,讓我承父親衣缽,我就這麼回了太醫院。”

 “我本以為父親是病逝,直到半年後,我無意中聽到伺候他的老僕一句話,心中生疑,回到他書房一查,在暗格子裡尋到一袋拆開過的軟筋草,此藥用在尋常人身上無礙,可一旦骨質疏鬆之人服用,便於心肌受損,我父親就這麼不著痕跡讓自己‘病’死了,”

 “我父親深諳醫道,又怎麼可能亂服藥,只有一個可能,他用自殺保全了整個范家!”

 “父親大約是算到我有朝一日會尋到這袋軟筋草,留了遺言給我,囑咐我當好差事,其餘的什麼都不問,一家人踏踏實實留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便是。”

 “孩子,你想一想,能逼得當朝太醫院院使自殺,那得是何等潑天大案,二十九年來,我每日謹慎小心伺候在帝后身邊,不敢行錯一步,為的便是保一家老小安虞!”

 徐雲棲眼神凝住,腦海閃過千絲萬縷,

 “可是範太醫,太醫院每此出診,必有人同行,也就是說,柳太醫出事那日

 ,跟他同診的一定是範老太醫,其實,咱們只要查一查三十年前出診的檔案,便能圈定幕後黑手!”()?()

 “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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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如季低吼一句,再次竄過來,狠狠捏住她胳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問題是,我敢查嗎?恐我一出手,人就沒了!”()?()

 “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便是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如若不是十三針重現江湖,我今日也不必露出首尾。”說到此處,範如季再次露出哀求的神情,放軟聲線道,()?()

 “雲棲,算我求你,你不為自己著想,為熙王府著想,為我范家上百口人著想,你去范家府門前瞧一瞧,我那孫兒活潑伶俐,他多可愛啊”

 “就為了尋找那截白骨,你要讓這麼多人陪葬嗎?”

 範如季已泣不成聲。

 徐雲棲喃喃地說不出話來。

 兩廂沉默了好一會兒,徐雲棲又輕聲問,“可是.您前夜之舉,會不會已引起那人疑心?”

 範如季撫了撫淚,回道,“我也不知,不過我已儘量遮掩,旁人皆知齊王出事,我責無旁貸,心中壓力巨大無可厚非,再者,我不想被一個婦人比下去,也是常情,總之你不再使用十三針,我便不怕。”

 徐雲棲明白,眼下局面已由不得她不緩著來。

 想起外祖父消失在西州一事,她突然問道,“柳老太醫的夫人還在世嗎?”

 範如季搖搖頭,“兩年多前去世了。”

 徐雲棲一愣,這就說得通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幕後之人必在柳範兩家留了眼線,外祖父一定是趕在柳太夫人臨終前去見了一面,為對方察覺,於是被綁縛入京,大約是在京郊得了機會,留下求救信號。

 可是連範太醫都不知道的真相,外祖父又怎麼知道的?

 外祖父的命是命,范家眾人的命也是命。

 徐雲棲終於不得不停住腳步,重新審視這場追蹤。

 可問題是,她進京時對這一切毫無所知,十三針已露了痕跡,對方是還未查到她身上來,還是忌憚著她如今的身份,抑或是又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不管怎麼說,我也不能立即離開太醫院,即便不日日

坐診,時不時還得去一下,若有女眷病危,我決不能袖手,此外,咱們也不能因噎廢食,我本以針灸揚名,若就這麼不用了,反而惹人生疑,世間針法也不止十三針而已,我換別的針法便是。”

 範如季見她被說服,懸著的心稍稍回落,

 “有道理,總之,切記小心。”

 “我明白了.”

 片刻,那範太醫又將身上的黑衣翻轉過來,便成了一件褐色絲綢長袍,面頰再覆上一層□□,再次出門時,儼然是一富商作派。

 揹著這麼沉重的秘密踽踽獨行三十年,他和外祖父一般,定是十分不容易。

 接下來一段時日,徐雲棲一切如舊,範如季被聖旨所迫,當著太醫院眾人的面與徐雲棲陪了個不是,不過暗地裡對著她依舊是嗤之以鼻,徐雲棲時不時也懟他幾句,二人唱著雙簧,倒也配合得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