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57 章 大婚

 眾賓客笑破了肚皮。

 熙王這輩子都沒這般無語過,不過念著燕少陵說的有道理,他還是選擇了退讓。

 在場的女眷沒有不為燕少陵喝彩的。

 “嫁郎君當如是!”

 荀允和看著燕少陵,再想起身邊的女婿,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

 銀杏望著這幕不知怎麼便溼了眼眶,比起徐雲棲的淡然處之,銀杏素來是個多愁善感的,徐雲棲見她哭得沒鼻子沒眼,嫌丟人,連忙掏出繡帕替她擦拭,

 “你放心,他日遇見你喜歡的,我也風風光光送你出門。”

 銀杏接過她手帕拭去眼淚,氣得瞪她,

 “姑娘別說胡話,奴婢若是嫁了人,你不就一個人了嗎?奴婢一輩子都不嫁,好好守著你。”

 徐雲棲微的一怔,她與銀杏十年為伴,朝夕相處,真把她嫁出去了,可能還不適應呢。

 徐雲棲揉了揉她的髮梢,

 “傻丫頭,我不能拖著你一輩子。”

 她希望銀杏有自己的幸福,像裴沐珊這般被人愛護著。

 至於她,找到外祖父再說吧。

 銀杏不肯,氣的哭,她嗓音向來清脆好辨,荀允和與裴沐珩不約而同回眸,便見徐雲棲穿著一身海棠紅的粉裙綽綽約約立在甬道口子,深重屋簷藻井繁複,四處掛滿了大紅燈盞,幾排五顏六色的宮燈鋪在她身後隨風而漾,卻逼不退她眉間的熾豔。

 她彷彿矗立在繁華旺景中,又彷彿被隔絕在喧囂之外。

 荀允和那一瞬,心頭漫上濃烈的酸楚,連著臉色也白了幾分。

 看著裴沐珊給熙王敬酒那一刻,他何嘗不羨慕。

 他這輩子做夢都想親自送雲棲出嫁,給她十里紅妝,萬人空巷。

 可惜他錯過了。

 裴沐珩也不比他好受多少,今日婚宴每一處的精心細鑿,均成了落在他心裡的針尖,妹妹嫁得有多風光,他對徐雲棲的愧疚就有多強烈。

 燕少陵敢當眾跟熙王叫板,他當初尚不曾親迎,他與徐雲棲那場婚宴大約是整座上京城最冷清的婚宴,就更不消提冷落了她半年才圓房的事。

 裴沐珩看著妻子,胸口扎針般疼。

 徐雲棲遠遠地朝二人屈了屈膝,聽到管家高呼一聲開席了,她又笑吟吟地揮了揮手,帶著銀杏往後頭去了。

 纖細的身影就這麼翩然一轉,消失在他視線裡,有那麼一瞬,裴沐珩擔心她就這麼走了。

 *

 即便燕平退出內閣,也絲毫沒影響這場婚宴的熱鬧。

 燕家許多門生故吏照舊上門賀喜,熙王奈何不了燕少陵,燕平亦然,早早將小兒子遣回後院,讓他陪裴沐珊,自己率領長子長孫陪酒宴客。

 燕家眾姻親女眷鬧了一

會兒洞房,便出去了。

 燕少陵主動幫著妻子退去鳳冠,又領著她在新房轉了一圈,熟悉了環境,

 “處處依照你在王府的閨閣打造,你就不會覺得陌生。”

 裴沐珊無話可說。

 餓了一日,新婚夫婦二人聚在東次間桌案上吃席。

 “瞧,應福樓的水晶蝦餃,鴻福樓的水晶肘子,許昌樓的荷葉包雞.”林林總總湊足十樣,寓意十全十美,燕少陵笑眯眯邀功,“都是你喜歡吃的。”

 裴沐珊被這屋子香味饞的流口水,

 “嫁人果然是正途啊。”

 這可是在王府想都不敢想的,她已迫不及待拾起筷子開吃。

 “嗯,這杏花村好酒!”

 “咦,這荷葉包雞味道彷彿更正宗了誒.”

 兩人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裴沐珊幾杯酒下肚,人已昏昏然,燕少陵累了一日也精疲力盡,跌跌撞撞攙著妻子起身,好在嬤嬤是個細心的,端了水進來伺候二人梳洗一番,而後夫婦雙雙往床榻倒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到什麼時辰,隱約聽到公雞打鳴,裴沐珊糊里糊塗睜開眼,賬外紅燭搖曳,天色未明,她茫然看著紅豔豔的簾帳,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已出嫁。

 她看了一眼身側,燕少陵睡得正酣,忍不住推了推他,

 “燕少陵,快些醒醒,什麼時辰了。”

 燕少陵第一下沒醒,第二下大約是反應過來,幾乎是彈跳起身,趕忙掀開簾帳往外一瞧,新式的西洋鍾擱在不遠處的桌案,已是寅時三刻。

 裴沐珊愣愣看著他,總覺得好像是忘了什麼事。

 二人惺忪睡眼,均迷迷糊糊,也朦朦朧朧。

 慢慢的,那張俊臉靠近她,呼吸擦過她鼻尖,裴沐珊身子瞬間繃緊,一口氣吊在那裡,大約是察覺她的緊張,燕少陵的吻先落在她耳後脖頸,溼熱的氣息很快將她身上的疙瘩給燙軟了,裴沐珊腰身一柔被他推去枕褥間。

 燕少陵自來遊戲人間,被稱浪蕩子,沒人會覺得他不懂這種事,燕平只吩咐管家丟給他一本冊子,燕少陵心想小爺無師自通還需要人教,很快將冊子扔開了。

 肖想了這麼多年,燕少陵心裡無疑是激動且難以自持的,健碩修長的身子小心翼翼覆下,每一寸肌肉都散發著賁張的氣息,裴沐珊擔心他折騰太久,自己受不住,紅著臉推著他厚實的胸膛道,

 “你輕些。”

 燕少陵額尖汗已滲出來,胡亂點著頭。

 他也很想循序漸進,體內那股滾燙的炙流一瀉而下,由不得他從容。

 裴沐珊感覺到有一股尖銳的刺痛往骨子裡鑽,下意識便想去推他,想起韓側妃的話,還是忍住了,可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上方的燕少陵一僵,很快她也意識到了什麼,夫妻倆面面相覷。

 空氣裡都瀰漫著尷尬的氣息。

 燕少陵的俊臉先是一陣脹紅旋即慢慢變得頹喪,到最後完全無地自容,

 “珊珊我”

 裴沐珊也是好一陣訝然,免不了有些失望,失望歸失望,也沒責怪燕少陵,而是趕忙將衣裳和好,絞盡腦汁寬撫他,

 “別急,慢慢來,也沒什麼打緊的”

 她乾巴巴地安慰著。

 心想明日回門,得尋徐雲棲想法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兩百個紅包,麼麼

 因著這句話,徐雲棲再是不肯發出一點聲響,事後將自己埋入被褥裡一動不動。

 這回是著實有些不好意思。

 裴沐珩卻以為自己得罪了她,哪裡還睡得著,掀開被褥與她躺在一處,胸膛貼近她,絞盡腦汁地哄著,

 “雲棲,你猜我從苗疆帶來了什麼?”

 徐雲棲心念一動,已經想轉身了,卻莫名沒動,只低低嗯了一聲,表示等著他下文。

 裴沐珩卻伸出手,將那纖細的身子掰過來,讓她看著自己,黑漆清澈的眸子烏溜溜的,乖巧又溫順地望著他,即便明白她從不是溫順的性子,被她這麼看著,心神免不了盪漾。

 “我給你帶了三車的藥材,還有些藥浴的藥包。”

 這下徐雲棲委實吃了一驚。

 顧不上方才那點子尷尬,連忙從被褥裡探出半個身,“真的嗎?”

 苗疆盛產奇珍藥草,苗藥在市面上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裴沐珩一下子給她拖了三車回來,徐雲棲欣喜溢於言表。

 屋子裡雖然燒了炭火,夜裡依然很涼,裴沐珩連忙將她按下去,連帶褥子一同將她帶入懷裡,“東西擱在院子裡,明日你一樣一樣理。”

 “我的雲棲不愛花俏的衣裳,不喜金銀珠寶,卻獨愛藥材,為夫豈能不為你搜羅一些,往後去哪兒,我都給你帶。”

 這番低語伴著磨蹭耳珠的癢意一同滾入耳郭。

 徐雲棲一怔,喃喃地倚在他臂彎沒有吱聲。

 比起過去她笑嘻嘻地道謝,裴沐珩更喜歡眼前她不吱聲的模樣,說明這禮物中了她的意。

 四籟俱靜,她就這麼在他懷裡閉上了眼。

 閉上眼那一刻,心底頭一回升騰起一抹茫然。

 就在方才結束沐浴時,她甚至毫不猶豫從袖口抽出細細的銀針,紮在腰腹數處穴位,將那東西流出來,外祖父之事水落石出前她不會讓自己懷孩子,不想給彼此任何掣肘牽絆。

 她不知她與他能走多遠,會通向何方。

 *

 夜深,風從御花園穿梭出來,攜帶著些許晚桂的清香。

 燕貴妃著人抬著昏醉的皇帝送去永壽宮後,裴循親自攙著母親往坤寧宮走。

 皇后身子弱畏寒,裴循意在請轎攆,卻被皇后推拒了,

 “循兒陪我走一走,我喝了些酒,吹吹冷風,清醒一些。”

 寂靜的宮道,深長又明亮,四周安靜極了,唯有前方的路是清晰的,兩側宮牆掛著壁燈,時不時有巡邏的侍衛路過。

 皇后明明是笑著的,也看似快慰,瞳仁深處的寂寞卻比那秋寒還要凝重,

 裴循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娘,您再等一等,兒子定讓你如願。”

 皇后明白裴循是什麼意思,等得了機會除掉燕貴妃,整個後宮便是她的,屆時便是帝后和鳴,皇后忽的自嘲了一聲,朝他搖頭,

 “娘早就不在意了,也從不在意。”

 從入宮那一刻,她便知自己註定是家族榮耀的一顆棋子,是陛下平衡朝局的棋子。

 “循兒,娘這一生悽愁自苦,卻總是盼著你能如願,今日陛下賜婚,你好像並無喜色?”

 裴循愣了下,“母后為何這麼說,您替我爭取了鄭閣老,這正是兒子所想,又豈會不喜?”

 皇后眼底噙著淚,“是你非要那太子之位,為娘不得不幫你,否則依我之見,你便安安生生當個閒王,娶一房妻,延綿子嗣,恩恩愛愛多好呀。”皇后望著前方目露悵惘。

 她這輩子得不到的,總盼著兒子得到。

 裴循垂著眸,眼底無波無瀾,“娘,在其位謀其政,兒子是中宮嫡子,即便不爭,將來也不會有好下場,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迎風而上,父皇對我雖有掣肘,卻已是在給我鋪路,這東宮儲君已是兒子囊中之物。”

 皇后聽了這話,默了一瞬,半晌緩緩籲出一口氣,“秦王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裴循漠然道,“他如今只剩下空架子,不足為慮,真正需要忌憚的是熙王府。”

 “熙王?”皇后駐足看著他,旋即搖頭,“熙王此人最是重情重義,當年若非我拖著病驅求情,陛下一刀便砍了他,他一直記著這份恩情呢,他不會與你為對的。”

 裴循覺得皇后對朝局還是過於樂觀了些,為免母親擔憂,他不欲深辯,只攙著她進了坤寧宮側門,“兒子的事,娘就莫操心了,您把身子養好比什麼都強。”

 *

 十月初六,裴沐珊大婚。

 說來裴沐珊運氣比十二王裴循好多了。

 齊王一月的喪期至昨日便滿,悶了一月的京城酒樓,在今日紛紛張燈結綵,敲鑼打鼓,襯著裴沐珊的婚事無比浩大,彷彿舉城同慶。

 裴沐珩離京兩月,朝務堆積如山,自昨日凌晨忙到這會兒新娘快要出門才回來。

 長嫂謝氏在外頭迎客,二嫂李萱妍與高側妃管著府內庶務,閨閣內,只徐雲棲和裴沐蘭並熙王妃在作陪。

 裴沐珊坐在梳妝檯前對著一匣子首飾猶豫不決,她今日穿著一身紫紅的郡主品妝婚服,顏色過於莊重,裴沐珊不喜,便試著用些鮮豔的首飾做點綴,裴沐蘭前前後後幫她斟酌。

 韓側妃進來時,便見熙王妃坐在東次間抹淚,偏生裡間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襯得熙王妃的淚便有些多餘。

 韓側妃哭笑不得,來到熙王妃身邊勸道,

 “瞧您,哭什麼?沒聽見那珊珊丫頭樂著呢。”

 熙王妃抹乾淚花,憂道,“可不就是因為她這般沒輕沒重,懵懂無知,我才替她懸心麼,燕家現在是看重她,久而久之,婆媳終究是婆媳,哪裡能容忍她一直這般昏頭昏腦過日子,再者,當了娘又不一樣.”

 說到此處,熙王妃猛打了哽,“不對,我忘了件要事。”

 韓側妃畢竟是過來人,看熙王妃那臉色便知是怎麼回事。

 一聽外頭鑼鼓喧天,嗩吶聲已越來越近,便急了,“哎呀快些快些,冊子在哪,您要是不方便,我去!”

 熙王妃連忙看向身側的郝嬤嬤,郝嬤嬤也是猛拍腦袋,昨夜忙了一宿,又是清點嫁妝,核對賓客名單,又是準備裴沐珊嫁衣之類,反倒把這等要事給忘了,連忙入了裡間翻箱倒櫃,終於把事先備好的冊子給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