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荒星27
女人的反應越來越古怪。
明明周圍一片安靜,她卻冷汗滑落,面色慘白,就像是真的有什麼異樣的聲音不斷迴響在她耳邊。
拉恰也不在棺材前站著了,上前一步半跪在女人身邊,問:“可以冷靜一下嗎?它說的是什麼?”
女人聽見拉恰的聲音,身體一晃,徹底跪坐在地上。
整個人目光渙散找不到一個焦點,嘴唇也不自覺囁嚅著。
拉恰不再詢問,而是直接伸手招呼下薇薇安。
但薇薇安剛剛一動,難以抑制地發出些腳步聲響,原本還算安靜的女人難以自抑地大聲呼喊開:“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
這道喊聲捅破安靜,撕心裂肺。
“一般來說,只有在吵鬧的環境裡頭,人才會不自覺放大音量。”
“她是真的聽見聲音了,看樣子,老人的聲音確實只是針對她。”史進表情略顯晦澀說:“那我們八成不會被纏上。”
這話有著豐富的、可以解讀的餘地。
“是這樣,但是我們不能不管。薇薇安,她怎麼樣?”
“我不能共感她的五感,現在也只能感受她的惶恐。”
薇薇安接替了拉恰的位置,順著女人的脊背,幫助她平靜下來。
女人也確實平靜下來,表情與身體都慢慢放鬆。
薇薇安猜,可能是女人長期和一個人跟屍體待在一起,造成的精神緊繃。
現在人多,應該能給她帶來更強的安全感。
女人呆坐半天,回神般緩和地說:“不會放過你們的。”
薇薇安一愣:“什麼?”
“我說,只要你們進了這個房子,那個它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這句話的語調和之前撕心裂肺的尖叫嘶吼相比,捻得太輕了。
以至於尾音落下,拉恰站在薇薇安身後,眯了眯眼睛,才發現。
門口的位置,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紙人。
白花花的臉紅彤彤的腮紅,在陰影中揚著詭異的笑,正睜著漆黑的眼睛,正盯著女人。
直到拉恰轉動視線,才發現自己的隊員正在用同樣蒼白的臉色看著他。
“您身後。”隊員迎著他的目光,顫巍巍地說。
“我身後?”拉恰不用回頭,也知道自己身後有什麼,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隊員的身後。
還是一個紙人。
不知不覺出現的紙人圍著一樓的牆壁,順勢圍了他們一圈,包圍一樣。
“以前也有這種紙人嗎?”
“有,到處都是。晚上睡覺時候一轉身,紙人就躺在床上;一抬頭,紙人就在天花板上,甚至,想從床上起來,也會發現,紙人就在自己的身體底下……”
女人的聲音不急不緩講述著紙人的位置,像是每個位置她都記得確切。
“包圍嗎?”拉恰盯著紙人,盯久了,會有一種紙人在盯著他笑的錯覺。
他沒有問被紙人跟上的後果。
拉恰懷疑女人之所以不停聽到老人的聲音,就是因為紙人、或者老人的一部分寄宿在了女人身上。
“火燒不掉,水泡不軟,慢慢的紙人重合在一起,就像是她真的出現了。”女人繼續喃喃自語。
“到處都是她,哪裡都是她……”
聽此,拉恰沒有再試驗。
他輕輕拍了拍手:“等等,我們一部分人先撤出去。”
“為什麼?人多不是會安全一點嗎?”史進問。
史進不敢把背對紙人,又不想把背後交給拉恰,整個人就卡在橫在他們間,形成一個三角形。
周圍的氛圍太陰冷,紙人黑洞洞的眼睛,難免給人一種在被監督的錯覺。
這種情況下,分散會讓人情不自禁把未來聯想到絕望的深淵。
“分散,不就是找死嗎?”
“……不是分散。”拉恰糾正:“是分成兩撥人。一部分人離開這棟樓,去找之前看到了流浪漢,讓他們把你們帶出去,求救。”
“或者去尋找失散的隊友,甚至請軍部進入,把指揮權移交。”
“總之,必須有人把信息帶出去,我也不可能把我們所有人的生命,交託在這一樓。”
“可是,大家分成兩撥,那肯定會更危險。”史進表情有些古怪,他看向還蹲坐在地上的薇薇安:“比如薇薇安,她總要留下吧,那離開的人怎麼辦?”
他們似乎決定不下來一個方案。
安命坐在中間的沙發上,有點感慨。
職場經常會出現這種命令過渡無法落實的問題,幸好自己手下都挺聽話。
拉恰願意分析和解釋,這些紙人不給時間。
紙人越來越近了。
似乎只要不被看著,就會一點點偷摸摸地靠近,然後貼到脊背上,和活人合二為一。
直到有隊員沒忍住向前一步,擺出出列的架勢:“我願意出去!我願意去當探索霧氣的先遣!”
史進的話戛然而止。
拉恰乾脆利落下了指示:“那你,還有現在留在二樓的都走。樓內我和薇薇安、史進留下來就行。如果我們解決不了,八成留再多人也解決不了。”
門打開一個小縫,人員一點點地疏散。
拉恰留意著紙人,直到確認它們真的沒有跟上去,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就像是女人說的,在房子內,這些紙人不會放過。
那麼反過來,離開房子,這些紙人就跟不上去。
“你呢?”拉恰看著還停在沙發上的安命:“或許跟著一起走能安全一點。”
安命猶疑片刻:“我朋友還留著霧中,我不可能放下她一個人走。”
“能離開,尋找的機會多的是。”
眼看著,最後一個人就要離開,周圍的紙人還直立不動,拉恰也只能無奈地補充道:“很危險呢。”
安命閉了閉眼睛,轉換了表情:“而且我一直被照顧也不好意思,所以我想幫點忙。”
“我說這話並不是任性,而是真的有些事情我可以幫上忙。”
“我之前拿走了遺像,我之前拿走,確實是覺得它不對勁。
在它面前,我真的很害怕,但又觀察不出到底什麼地方奇怪,直接說遺像問題,也會讓大家白白提心吊膽。”
安命說話的時候,微妙地看見拉恰身後的紙人往後推了一步。
似乎連墨水點的黑漆漆的眼睛都點被暈開。
……會流汗嗎?總不可能是眼淚。
安命頓都沒頓繼續往下說:“但看到紙人,我才發現,遺像和紙人,歸根究底不都是紙嗎?所以,遺像應該是真的不對勁。”
“如果我沒猜錯,被拿到樓上的遺像,應該已經不見了。”
安命的話就像是打開了一個突破口,一個方向。
但拉恰還是站在原地猶豫片刻,“把平民牽扯進來……”
史進忽然出聲,不耐煩地催促道:“拉恰,你剛剛不是很果斷嗎?你沒發現紙人越來越近了嗎?”
門口那一點縫還在往裡頭溢著霧氣,因為拉恰沒有下達最後的指示,所以隊員也無法輕易關門。
最終,拉恰抬起胳膊揮了揮,示意關門。
他認真道:“那要麻煩你帶我們找遺像了。”
對話的功夫,薇薇安已經把女人抱到了安命隔壁的沙發上,示意自己也可以隨時出發。
安命站起來,往樓梯處走。
隨著走動,紙人也在慢騰騰地收攏。
偶爾一不注意,就會發現,紙人已經貼近了後背,不停盯著它往上走才能重新打開距離。
有點一二三木頭人的感覺。
但是這樣不行。
安命默默想。
——
每個人可能都有在想的事情,在二樓搜索的過程中,只能聽見走動間的腳步。
包括史進,他也生不起什麼在這種環境下談話的心思。
他一種在為了一種猜測心思不定。
不過,紙人倒是很好對付。
白花花的、神出鬼沒的、在夜色中閃,帶著點草木皆兵的味道。
但只要人數一多,互相幫助盯著彼此的後背,就不存在什麼被紙人貼上的樣子。
那個女人之所以會中招,也只是因為,房間內只有她一個人。
史進在樓梯上走得很緩慢,一直確保著紙人沒有過分靠近自己。
直到他發現,似乎拉恰那邊過於安靜了。
史進一回頭,想找的時候,迎面貼上的就是一張慘白的紙臉。
史進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
這就像是劣質的恐怖短視頻,每一次看閃現的鬼,鬼都正好閃現不在。
但偏偏,等放鬆了警惕,漫不經心回頭的時候,鬼赫然出現在面前。
用它白花花的臉對著你。
用它紅彤彤的笑臉對著你微笑。
史進甚至氣都不敢大聲喘,等到心臟跳動略微和緩些,才發現一個更加讓人毛骨悚然的事實。
他和拉恰的距離、視線,都被紙人間隔著。
史進忽然想起是前後左右都有,到處都是。
那麼人眼怎麼可能看的過來。
冷汗在往下滑落。
史進心中緊鈴大作,馬上給行動劃分了優先級。
當務之急還是背後,只要背後能保,那其它地方只依靠自己也能看到。
“史進?”
史進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這道聲音屬於薇薇安。
“你的視線也被紙人擋住了嗎?”史進確認。
“嗯。”
聲音不大,可能有段距離。
史進才反應過來,或許,這些紙人的目的就是分散他們。
他把自己的後背一點點挪動著貼住牆,即使周圍都是紙人,還是在一點點挪動著。
“你在哪
裡?”史進看著自己面前,白花花的盯著他笑的紙人,冷汗不住往下冒。
彷彿這些紙人,下一秒真的會笑出來。
他需要找到隊友,但他不太想找薇薇安。
在所有人中,他只想接觸的,其實是安命。
直到又挪動了段距離,一直到牆壁轉折的拐角,史進還真從紙人晃動的夾角中
只有安命,就像是慢半拍一樣,呆在原地沒有逃竄。
不過,她還算聰明,所以待著的是櫃子和牆壁的夾角,這下,只需要看著自己面前就好了。
史進眼睛一亮,一點點挪過來,小聲道:“在這裡呆會落單的。”
原本似乎在發呆的安命回了下神,注意到了他壓低的音量,也跟著用氣音問:“會嗎?你們不是也落單了。”
“落單也未必是件壞事。”史進說。
安命思考片刻,變了下身體的位置,給史進留了夾角的另外一半。
在史進印象中,安命辦事做人好像都有點思考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