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尋李言 作品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雲詞第一次在十二月三十一號這天晚上睡著。

  雖然從走廊回去之後,也只睡著了兩三個小時,又匆匆醒了。

  他趁所有人都還沒醒,宿舍樓都沒開之前起了床。

  推開宿舍門出去,寒風撲面。

  這個點校園裡都沒什麼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卷王趕著去自習室,還有從自習室通宵一整晚踩著點回來的學生。

  他走到車站,等車間隙,低頭去看手機。

  這天的微信朋友圈他沒刷,估計全是歡慶元旦,迎接新年的。

  他略過一些同學祝福,點開嚴躍的聊天框。

  老爸:[幾點回來?]

  老爸:[要我去接你嗎。]

  老爸:[花我買好了,是你媽最喜歡的紫羅蘭。]

  yc:[在路上了。]

  雲詞回完之後,收起手機,等車來了上車,到站下車後還是拐進了一家花店。

  這家花店就在他家小區門口,招牌陳舊,開了很多年頭了。

  以前雲瀟還在的時候,下班路過,經常去這家花店裡買花。那時候家裡的客廳和現在不太一樣,有很重的女性痕跡,餐桌上永遠都有一束紫羅蘭。

  清晨陽光灑進來,年幼的他陷在被子裡,被女人輕柔叫醒:“小詞,起床了。”

  ……

  但這些記憶都已經很遠了。

  每回憶一次,都恍然發現,遠得漸漸記不清具體細節。

  花店老闆記得他,女人已經四十多歲,從年輕起就經營這家花店,女人不僅記得他,甚至還記得十多年前總來買花的那個女人。

  “來買花啊,”老闆娘擦擦手,熟練地走到紫羅蘭邊上,“挑幾束給你包起來?”

  雲詞“嗯”了聲,說:“我自己挑。”

  老闆娘沒多說,她看著穿白色外套的男孩子蹲下身,認認真真一束一束地挑。

  等他挑完後,老闆娘用純白色的包裝紙包上,還很細緻地在裡面包了一層白紗,最後紮了一個漂漂亮亮的蝴蝶結:“一共三十。”

  雲詞付了錢,推門出去。

  在他出去之後,玻璃門“哐當”一聲自動關上,隔絕了花店裡的後續談話,坐在椅子上的一名中年女人是來找老闆娘嘮嗑的,她咬著核桃問:“……三十?這一束這麼便宜?你不都賣六十的嗎。”

  老闆娘有點唏噓地說:“我不賺他錢,成本價給他。”

  “這孩子媽媽十多年前車禍走了,走的那天就是三十一號,日子太特殊了,新年的前一天,我一直記得。”

  “每年這個時候,他都來這給他媽買花。”

  “今年……”老闆娘算了算,“他應該已經

  上大學了吧。”

  老闆娘又說:“當初那個車禍,在我們這片鬧得很大,老住戶都知道,大貨車司機疲勞駕駛,都上新聞了——好像說那天本來是出去玩,帶小孩慶祝的。”

  “而且,”她最後看了一眼雲詞的背影,說,“聽說他媽媽當初其實可以活下來,為了護著孩子,才會死的。”

  “……”

  雲詞回家的時候,嚴躍剛換完衣服。

  他難得穿得那麼正式,黑色西裝外套熨得沒有一絲痕跡,頭上抹了髮蠟,坐在沙發上,後背挺得筆直,手裡捧著花,好像要赴一場重要的約會。

  父子倆見面時有點沉默。

  又有點不約而同。

  “這身衣服挺好。”

  嚴躍說:“你媽以前就總說,你穿白衣服好看。”

  “小時候她說你長得像小女生,還想給你穿粉色,但你好像聽得懂話,一提你就哭。”

  雲詞:“嗯。那時候喜歡給我扎小辮。”

  其實這些往事,去年也說過了。

  前年,大前年也反覆提及。

  因為女人在這個家的時間只有六年,於是六歲以前的往事,父子倆一直說到了後十幾年。

  雲詞在去墓地之前,又回自己房間待了會兒。

  他坐在書桌前,拉開書桌抽屜。

  抽屜裡除了他這幾年獲得的各類獎項,每年的考試成績單,畢業照之類的東西以外,還有一個相框。

  他平時一直反扣著,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

  過了會兒,他把相框拿起來,去看照片裡的女人。

  笑容很淺,柔軟的棕色長髮,棉質長裙。

  背景是公園。

  那時候的嚴躍還只是一名帶課老師,面容青澀,青年模樣,戴著眼鏡。

  他看了幾眼,把相框上落的灰擦乾淨,然後又放了回去。

  早上,墓地冷冷清清。

  墓園裡都是成排成排的石碑,石碑豎立在那裡寂靜地長眠著。

  雲詞順著一級一級臺階走上去,不需要刻意去找,他知道那塊寫著“雲瀟”名字的石碑在哪兒。

  這些石碑都長得一樣,但在他眼裡,有一塊是不一樣的。

  嚴躍和雲瀟說話的時候,雲詞退在一邊,給嚴躍騰出了一點空間。

  “我帶小詞過來看你了。”

  嚴躍彎下腰,把手裡的花放在石碑前:“他上大學了,南大法學系,成績很好,學習很用功……”

  雲詞隱約聽見了這幾句。

  之後的話就聽不清了。

  他在邊上等的時候想,要和雲瀟說什麼,說點什麼好,像以前一樣說自己的成績嗎。

  他出神地想了會兒,直到嚴躍喊他:“跟你媽說幾句話吧。”

  雲詞這才過去,他對著石碑,努力回想剛才照片上女人的臉:“媽。”

  “我的情況,爸應該都跟你說差不多了。”

  “大學

  生活……過有意思的,”雲詞說到這,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他發現關於他生活的部分,有個繞不過去的人,“我高中那個——那個很討厭的人,大學和我同寢。”

  如今用討厭形容虞尋,不太合適,於是他又說:他其實也沒那麼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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