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秋風 作品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夏言之禍

  結果,陸炳讓錦衣衛逮捕了曾銑,在詔獄裡審問了半個月,然後告訴嘉靖,曾銑都承認了,仇鸞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嗎?沒人知道,因為那是從詔獄裡出來的口供。但也沒人敢不信,因為那是從陸炳嘴裡說出來的話!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陸炳曾經被夏言抓住過違法之事,在夏言面前跪了半個時辰,才換來了夏言的寬恕。

  夏言就這樣被抓進了詔獄,等待著嘉靖的最終宣判。嘉靖怒火萬丈,但遲遲沒有決定要不要殺夏言。

  也許,在他心裡,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懷疑,也許等這怒火逐漸消退後,懷疑會變得更明顯。

  然後天降異相,客星犯月。陶仲文告訴嘉靖,這是君臣不合,相反相沖,有幹天怒之相,需儘快決斷。

  既然是君臣相沖,那肯定是殺臣保君的,夏言的最後一絲生機也終於被掐斷了。斬首、棄市。

  也許夏言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曾經用鼻子都看不起的嚴嵩,會一步步佈下這樣一個死局。

  讓每一個夏言得罪過的人,都偷偷推他一把,一路把他推到了斷頭臺上。

  夏言是個好人嗎?恐怕不好這麼說。好人是很難創造他這樣火箭躥升的奇蹟的。

  在他大步走上內閣首輔的路上,腳下一定也踩著不少政治對手的身體。這些政治對手中,不乏好人和清官。

  他生活奢華,極度自傲,不管是誰,他都不放在眼裡,甚至後來連嘉靖都不給面子,飄得厲害。

  他查到陸炳的違法之事,逼得陸炳下跪求饒;他查到嚴嵩父子的違法之事,逼得嚴嵩父子兩次下跪求饒。

  然後,他就放過了他們,似乎他的威嚴比法律更重要。

  嘉靖為了表達對內閣重臣的親近之意,據說親手編了三個香葉冠,自己戴一個,分享給兩個小夥伴,夏言和嚴嵩各一個。

  嚴嵩鄭重其事地戴上了,還用輕紗籠罩,以示珍愛。夏言一次都不戴,嘉靖就鬱悶了,詢問夏言為何不戴。

  夏言淡淡地說:“我是讀書人,那玩意是讀書人戴的嗎?”

  言下之意,我是無神論者,你的修道行為很Low,不配和我們讀書人相提並論。

  可以想象,當時嘉靖的臉一定被打得又紅又腫,呆呆地看著夏言揚長而去,獨自在風中凌亂。

  嘉靖並非容不下無神論者,比如海瑞,他也指責過嘉靖修道很扯淡,嘉靖也沒把他怎麼樣。

  很多大臣都反對嘉靖修道,嘉靖的做法是你們反對你們的,我修我的,只要你們不過分,我也懶得搭理你們。

  但夏言不同,他的發達之路,和嘉靖修道本身就有很大關係。要知道在嚴嵩之前,夏言就是大明青詞第一高手!

  嘉靖為什麼那麼喜歡夏言?除了夏言早期在政治上一直支持他之外,還因為夏言青詞寫得好!

  什麼是青詞?那是道士修道時上奏天庭或徵召神將的符籙,用硃筆書寫在青藤紙上。

  因為是要和上天溝通的詞句,所以要寫得文采飛揚,上天才願意聽。

  就像小時候寫作文一樣,你只寫個扶老奶奶過馬路,學習委員卻寫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老師肯定覺得你就是個渣渣。

  所以實話實說,夏言一邊幫嘉靖創作大量文采飛揚的青詞,一邊又表示自己是無神論者,鄙視嘉靖的宗教信仰,確實有既當那啥又立那啥的嫌疑,難怪嘉靖惱火。

  那麼夏言是個壞人嗎?也絕不能這麼說。因為在他諸多瑕疵的背後,他仍然是大明曆任首輔中,被歷史肯定的一位。

  夏言擔任言官時,敢彈劾皇莊侵佔百姓田產,導致嘉靖下旨,將田產發還給百姓。

  嘉靖給生母皇后的貼身婢女的弟弟走後門升了個錦衣衛,也被夏言彈劾免掉了。

  夏言當政時,主張限制宦官和錦衣衛的勢力,雖然有出於文官集團利益的考慮,但在嘉靖一朝,也是極有膽略的行為。

  夏言當政時,對吏治的整頓十分嚴厲。他認為對貪官僅僅罷官是不夠的,還要誅心。

  為此他讓人寫了很多小作文,追著被罷官的貪官屁股後面,一路宣揚,讓貪官連回了老家都要身敗名裂,徹底社死。

  在夏言之前,官員秋季考評已經形同虛設,夏言上任後,狠抓考評,淘汰庸官懶官傻官。

  夏言重視邊疆防務,發展軍隊戰力,尤其對宣大一線和甘肅等地的防線十分關心。這也是為何他後來堅決支持曾銑收復河套,並最終死在了這件事上。

  所以,綜合以上資料,按魯迅先生的說法,夏言應該是個有缺點的戰士,而嚴嵩則是個沒缺點的蒼蠅。

  嘉靖在明面上並沒有判夏言滿門抄斬,但事實上,夏言依然沒有能留下一個後人。因為嘉靖讓錦衣衛動手,實際上就是滿門抄斬。

  誰敢偷藏夏言的後人,檯面上說,並不是違法行為,但卻是赤裸裸地在挑釁嘉靖的權威。

  嘉靖彷彿看到了一個面目模糊不清的人,指著自己的鼻子在嘲笑自己,動作極其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