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秋風 作品

第四百四十一章 如煙如月

  也許,她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能活著看到這一天,看到姐妹們,光明正大地走出魔窟,走出嚴府。

  可她們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相信蕭風能做到,不管那一天陽光是否能照在她們的身上。

  蕭風知道有這樣的人,也在書裡和電視上看過很多這樣的人,但在他面前倒下去的,活生生的,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謝謝你們,讓我相信了這世間,從古至今,一直都有這樣的人存在。

  謝謝你們,讓我覺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蕭風拱手,躬身,向已經被砸得破破爛爛的極樂魔窟行了個禮,在嚴世藩詫異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他的腳步仍然有些虛浮,但他的腰背挺得很直,頭也昂得很高,燕娘伸手想去攙扶他,被他輕輕推開了。

  陸炳看著蕭風的背影,恍惚間似乎看見了蕭萬年年輕時的背影,他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一步,停住了。

  追不上了,很久之前,我就已經追不上你的步伐了,現在我老了,更追不上你兒子的步伐了。

  胭脂虎在逃,京城四處搜捕。胭脂豹入獄,關在刑部大牢。

  嚴家運出幾大車的金銀,直接運到了嘉靖的後宮府庫。按理說,查抄出來的家產是要入戶部國庫的。

  但既然嘉靖不想再給嚴世藩多按一條要命的貪汙罪,那這事兒就只能偷偷地辦理,錢財也自然不能入國庫了。

  任何一個不是瞎子的官員,都知道,嚴家開始敗落了。但嚴嵩仍然是首輔,嘉靖的態度仍然曖昧不明。

  整個京城最痛苦的人其實還不是嚴世藩,而是趙文華。

  乾弟弟出了大事兒,一夜之間成了階下囚,靠著老孃的熱孝緩期執行。這種倒黴事,當然應該躲遠點。

  可乾孃死了這麼大的事兒,自己作為乾兒子都不上門弔孝,那這門親戚也就算是斷了。

  可乾爹還在位呢啊,仍然是首輔啊!這麼大的事兒,萬歲都沒撤掉乾爹,這說明了什麼啊?

  說明嚴黨依舊樹大根深!說明乾爹和萬歲的感情依舊在線!說明乾孃死得恰到好處!

  所以思來想去,趙文華還是登門了。而且他為此精心做了很多準備。

  首先他沒坐轎子,而是坐了一輛很樸素的馬車,悄悄來到嚴府門口。然後他並沒有穿孝服,而是穿了一身黑色長袍。

  進入府內,大門擋住外面的視線後,趙文華把長袍一脫,露出裡面雪白的孝服來,嚎啕大哭著撲向乾孃的靈堂。

  嚴嵩傷心過度,支撐不住,早就躺在床上了。嚴世藩沒有腿,不能跪地還禮,正坐在四輪小車上,守在靈堂的棺槨旁邊。

  見趙文華哭喊著衝進來,嚴世藩倒有些意外,也不禁對趙文華多了一絲好感,揮揮手,讓人給他加了個墊子。

  趙文華跪在墊子上,嚎啕大哭。他的哭聲裡倒是有一半真情。

  因為他在嚴府裡經常被幹弟弟斥責辱罵,乾爹最多是阻止一下,也不怎麼在乎他受傷的心靈。

  只有乾孃,對他倒是有幾分溫情的。而且在自己被蕭風設套,差點坑爹之後,是乾孃勸乾爹原諒了他。

  想著過往種種,趙文華悲從中來,哭得越發傷心。嚴世藩開始挺感動,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你他媽的這是幹什麼?我作為親兒子都哭不出這麼多眼淚來,你倒好,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好比黃河氾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你說你哭成這樣,我怎麼辦?如果我能撲地大哭也就罷了,反正不抬頭別人也看不見到底流了多少眼淚,可我沒有腿啊!

  我只能坐在這裡,讓所有人看我的笑話!我是不傷心嗎?我是已經哭過了啊,問眼中能有多少淚水啊?

  我都哭了一天了,你才來跟我比哭,這不是不講武德嗎?

  “行了,節哀吧,差不多行了!”

  趙文華已經哭得暈頭轉向了,他倒沒想那麼多,來時只擔心表現得不夠悲痛,壓根沒想過太悲痛了也招人恨。

  所以他還在盡情地大哭,放肆地大哭,直到嚴世藩怒吼一聲:“行了!別他媽嚎了!”

  這一聲直接把趙文華幹熄火了,他憋住哭聲,抬頭看著嚴世藩鐵青的臉,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嚴嵩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文華是自己人……”

  深夜,萬籟俱靜,嚴嵩那邊還好,嚴世藩這半邊府邸,只有前院還有僕從,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後院裡,連姬妾帶女僕都在蕭風來時趁機逃了個精光,賣身契都被蕭風燒了,除了自己的妻子,都跑了。

  嚴世藩躺在自己的臥室裡,身邊只剩下漸漸,還在不屈不撓地揉搓他,希望他能重振雄風。

  但嚴世藩今天格外萎靡,他雖然強裝鎮定,但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要想東山再起,難如登天,除非鋌而走險。

  精神決定了肉體,加上也沒吃藥,嚴世藩毫無崛起的跡象。漸漸撇撇嘴,也覺得興致闌珊,哼了一聲。

  嚴世藩從沒有過這種狀況,他天賦異稟,什麼時候讓女人這麼嘲笑過,他漲紅了臉,反手一掌打向漸漸。

  漸漸一伸手,將他的手掌抓住了,嚴世藩愣了:“你,你不是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