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之潮 作品

第465章 努凱里亞的風沙

當他們見到光芒時,也總會見到努凱里亞的風沙。

粗暴、野蠻、無邊無際、伴隨著每一次的日出而奏響,將天空宛如浸血的紗布,又如同角鬥場裡的鞭子般,不斷地抽打在他們每個人的皮膚上,時刻提醒著他們,他們生活在一個多麼糟糕的世界上。

提醒著他們:他們生活在該死的努凱里亞上。

荒僻的努凱里亞,奢靡的努凱里亞,擁有著燦金色的高堂廣廈的努凱里亞,每一寸空氣中都流淌著血液的銅腥味的努凱里亞:它的統治者們寄生在了眾人頭頂上的尖塔之中,一邊用肥膩的手指享受著足以買下整個國家的珠寶,一邊用著蛆一樣的膽怯瞳孔,注視著那些被他們肆意奴役的蠢貨們。

蛆蟲們自稱為高階騎手,沒人知道他們是如何獲得整個世界的統治權的:他們肥胖、貪婪又虛弱不堪,既不能團結一致,組建出堅定的階級,也無法用手中那些強大的高科技武器,將自己武裝成蠻橫的戰士,更無法與底層的貧民們達成真正的合作關係,因為他們唯一精通的,就只有無止境地盤剝。

所以,高階騎手們的統治是虛弱不堪的,就像他們渾身上下的肥肉一樣:只需小小的一個火星,蛆蟲們豐亨豫大的王國,就會成為熊熊燃燒的火炬。

他們知道,他們需要個可靠的辦法:一道德政、一種娛樂、一個看不見的交易,來換取這些底層人繼續矇昧不堪的活著,而不是去思考為什麼是高階騎手,卻不是他們這些貧民,得到了更多。

於是,角鬥場被建立了起來。

於是,成百上千的角鬥士們被投入到了赤紅色的砂土地上,他們將在那裡與野獸、變種人、以及他們彼此為敵,用流盡了鮮血的哀嚎去取悅那些瘋狂的民眾:沒人會在乎高階騎手們的財富了,因為他們全都忙著湧向競技場,向那些失敗者們垂下自己的大拇指。

安格隆從來都不喜歡努凱里亞上的風沙。

他知道,這就是他的結局:在註定的死亡面前,一切都顯得沒那麼可怕了。

就這樣,死亡,娛樂、以及權力,各自咬住了前者的尾巴,最終在努凱里亞上形成了永不消逝的輪迴,吞噬著無數鬥士的生命,讓沾染了血腥的繁榮延續到永恆:而與它一同邁入永恆的,只有蒼穹之上那漫漫無疆的蔽日風沙。

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鐵灰色的蒼穹和刺眼的大雪,只有雪山外面包圍得水洩不通的軍隊,只有頭顱中,那無時無刻不在向他施加以痛苦與詛咒的屠夫之釘。

他的前輩,他的指引者,他的戰鬥兄弟,如果可以的話,安格隆甚至願意學習那些凡人一樣,稱呼他為自己的【父親】:奧托馬莫斯盡到了這個稱呼所應該盡到的一切職責,他就如同是這漫天風沙中的唯一一抹陽光一樣,不斷地告訴著安格隆,這個世界,並非只有完全的瘋狂。

那些充斥著愚蠢的殺戮狂熱的歡呼聲,一度成為了他的動力,成為了他給自己準備的人生目標,它們會融入到風沙中,形成一種別樣的狂笑,而正是在這種狂笑聲的見證下,安格隆主動或者被動的殺死了他面前的一切。

他被安格隆親手殺死了,被山之子腦海中的屠夫之釘,和角鬥場上的觀眾們判決了死刑,被這個世界的漫漫風沙所吞沒了:安格隆再也聽不到那位如同他的父親般的老者在他耳邊的諄諄教誨了,再也聽不到角鬥場中那些令他日益厭惡的咆哮歡呼了,他甚至再也聽不到努凱里亞上,那些從未停歇過的風沙之音了。

於是,這群逃離了決鬥坑的勇士們擠在一起,為了幾個小時後那場瘋狂且甜蜜的復仇而大笑:幾乎沒有人想睡覺,但在被不可抵擋的疲憊拖入夢鄉之前,也沒有人去打擾坐在洞口的安格隆。

當他坐在洞口,一邊聽著洞窟裡面,他的兄弟姐妹們擠在一起互相嬉笑怒罵的聲音,一邊看向了遠方鐵灰色的蒼穹上,那矇矇亮的晨曦的時候,安格隆想到了這一切。

這該死的鐵釘向著安格隆施加著無盡痛苦的扭曲咆哮,將山之子的一切過往吞噬殆盡:無論是奧托馬莫斯、角鬥場、還是努凱里亞上的風沙,到現在,就連安格隆本人都要被它所吞噬了。

他們也許是高階騎手們叫來的殺手,又也許是別的什麼人:在安格隆的記憶中,從未有過那些披掛深藍色盔甲的戰士的身影,他們高大得異於常人,帶著可憎的蝙蝠面具,卻讓安格隆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直到有一聲戰吼,穿透了這血色的帷幕。

到最後,是奧托馬莫斯。

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深藍色的鬼魂,從根據地中偷走了安格隆的四個兄弟,他最重要的四個兄弟:約楚卡、克萊斯特、克羅瑪奇與弗萊特,他們被從自己的崗位上擄走,消失在了高階騎手們的營地邊緣。

而這一切,便是一位不幸的基因原體,原本的命運篇章。

山之子將與一支強大的軍隊並肩作戰:當初,與他共同衝破了角鬥場的數百名戰鬥兄弟,在這漫長的鏖戰之後,如今只剩下五十二名最為堅定的復仇者。

山之子被逼到了末路,被高階騎手們,和他們的鐵釘給逼到了末路,他和他兄弟姐妹們如今困守在這寸草不生的雪山上:與這冰天雪地相比,連努凱里亞上的風沙,都顯得那樣的讓人懷念。

屠夫之釘吞噬了它們。

野獸、變種人,蠻子、改造怪物、不認識的角鬥士、他認識的角鬥士、他熟悉的角鬥士,還有那些曾經叫他兄弟朋友的人。

這些,就是名為安格隆的反叛戰士,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了。

他因此而微笑。

直到……

他殺死了一個小隊的獵物。其中最年輕的那個,也許還不到十五歲:但是,這並不是一次成功的狩獵,因為就在安格隆暫時地離開了他的兄弟姐妹們的時候,一股未知的陰影,卻已經潛入到了他們的根據地裡面。

那是一次憤怒,一次起義,是由數百名角鬥士所共同點燃的反抗之火:它起於微末的黑暗,將一整座謊言的城市吞食殆盡,如今卻已經被逼到了角落,只是一頭垂垂在死的兇獸罷了。

而在最華麗的高臺上,高階騎手們則是傳唱著這被稱為【麵包與娛樂】的法令,把酒言歡:他們腳下的每一次死前哀鳴,都會讓他們統治癒加得不可動搖。

只有,一群願意與他在這個鬼地方,戰鬥到死的兄弟姐妹。

從未有人逃跑,也從未有人退縮,就如同現在這座山洞裡的每個人一樣:【吞城者】們存活於世的唯一原因,就是讓那些高階騎手們流乾他們的鮮血。

到最後,是他的至親。

但這無事於補,只是暫且的拖延了死亡:最終,在他們被寒冷與飢餓殺死之前,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應該衝下山去,在一場最極致的復仇中,流乾他們最後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