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二百零三章 登門戚家

夜裡,裡鋪燈火亮了起來。

西街寧謐,銀箏關好醫館大門,端著燈回了院子,一進屋,就見陸曈正坐在榻邊收拾衣物。

崔岷已下獄,陸曈暫還停著職,然而戚玉臺仍瘋病不起,明日起,陸曈將要登門太師府,為戚玉臺治病了。

陸曈收拾得很慢,衣物一件件疊得整齊,連同銀箏新為她做的幾朵絨花,銀箏看著看著,忽覺有幾分心酸。

“姑娘,”她輕聲道:“明日你就要去太師府,戚家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裡頭人又多,要動手怕是不容易。要不,我跟著你一道去吧。”

陸曈搖了搖頭。

“戚家不同,四處都有人盯著,你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反會拖累我。”

這話說得有些不留情面,銀箏沒吭聲。

陸曈把包囊疊好,轉頭去取醫箱,把一些常備藥物一併放進醫箱裡。

崔岷下獄得比想象中更快。

太師府出手很是乾淨利落。

原先崔岷背後有太師府做靠山,想要扳倒並不容易,如今由太師府親自動手反而更好。

戚清問過陸曈,苗良方是否想要重新回到醫官院,只要苗良方願意,他仍可以回到副院使的位置。

但苗良方拒絕了。

“小陸,我老啦。”苗良方拄著柺杖,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寧和,笑呵呵看著她,“心裡頭早就沒什麼雄心大志,將來也只想安分守命,順時聽天,踏踏實實地當我的坐館大夫。”

“有句詞說得好,林泉高攀,虀鹽貧過,官囚身慮皆參破。”

“富如何?貴如何?閒中自有閒中樂,天地一壺寬又闊!”

他拒絕得很堅決。

陸曈便沒有勉強。

人各有志,同一個人二十年前與二十年後,選擇或也截然不同。

銀箏看著她整理藥箱,又忍不住開口:“姑娘,我還是不放心,醫官院好歹有林醫官、紀醫官他們幫襯,可太師府卻只有你一人。要不……找小裴大人幫忙?”

“找他做什麼?”

“小裴大人手下人多呀,我看話本里,那些個王爺將軍,手下總有幾個無所不能的侍衛。讓他分一個給你,藏在太師府裡,若你有危險,還能護你一二。”

陸曈無言片刻,道:“這話本太過離譜,日後你也少看。太師府禁衛森嚴,與醫官院不同,他想安排人進去,並非易事。”

“再者,”陸曈合上醫箱,“欠裴雲暎的人情已夠多,再多下去,就快還不上了。”

“還不上就送禮嘛。”銀箏仍不罷休,“拿人手短,咱們送些厚禮給他,收了東西總不好不幫忙吧。”

“姑娘,你可知小裴大人平日喜歡什麼?咱們問杜掌櫃提前支點銀子,湊錢買點貴禮送去。要是生辰日最好,他生辰是多久?”

陸曈一頓。

這她還真不知道。

“我生辰在姐姐生辰一月之後,八月十九,怎麼,你要替我過嗎?”

身後突然傳來男子的聲音,二人循聲看去,就見裴雲暎站在門口,好整以暇地看著陸曈。

陸曈皺眉:“你怎麼進來的?”

他笑,看外頭一眼,像是有些嫌棄,“這醫館的確不如太師府戒備森嚴,我在門外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聲,怕你們出事才進來的。”

陸曈語塞。

西街前頭鋪子裡葛裁縫家四歲小兒近來上學堂了,功課學得不好,一到夜裡,小孩哭聲、父母斥罵、雞飛狗跳一片喧囂覆蓋一切,有人敲門確實聽不清。

銀箏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一轉,旋即莞爾,起身道:“小裴大人到啦,我去廚房煮壺熱茶來。”言罷,輕輕退出屋子,走之前,還把門給帶上了。

裴雲暎走進屋,在圓幾前坐下,把手中竹籃擱到桌上。

陸曈問:“這是什麼?”

“茉莉香餅。”

陸曈眸色動了動,看向他:“食鼎軒的?”

裴雲暎嗯了一聲:“路過,剛好有賣剩的,順手買了一盒。”

陸曈沉默。

茉莉清香混合糕餅的糖汁,從竹籃裡漸漸散發出一股甜蜜氣息,夜裡分外誘人。

他看了一眼陸曈:“一盒香餅而已,又不貴重,你怎麼那副表情?”

陸曈收回思緒:“都已經子時了,殿帥還四處亂跑,難道不曾聽過修養安神的道理。”她提醒,“熬夜會死。”

裴雲暎笑了一聲,不甚在意道:“死就死吧,人固有一死。”

陸曈:“……”

見她無言,他反而笑起來,語氣卻嚴肅了些:“你要去太師府了?”

“是。”

“怎麼會去戚家?”裴雲暎停頓一下,才繼續道:“我以為,你是想借崔岷的手殺了戚玉臺。”

有問題的藥方,交給剽竊藥方的小人,正好一箭雙鵰。

陸曈垂眸:“無知無覺地死,實在太便宜他了。”

裴雲暎眉眼一動:“你進太師府,是為了給他下毒?”

“不,”陸曈道,“我會治好他。”

燈影昏色裡,她聲音平靜。

“瘋子得不到懲罰,只有清醒的人才會獲罪。至少他死前,應當是清醒著才對。”

裴雲暎微微蹙眉。

女子坐在桌前,低眉盯著眼前醫箱,黑髮白裙似張描摹淺淡的水墨畫。

像是隨時會煙消雲散。

沉默一下,他低聲提醒:“戚清並非傻子,昨日起,已讓人去蘇南查你的底細。”

陸曈抬眸。

“我已讓人處理,但就算查不出底細,戚清也已經懷疑到你身上。之前,他已令人查過一回常武縣陸家。”

“戚清很敏銳。”

屋中安靜一瞬。

陸曈反而笑起來。

“我知道。”

她道:“先前他來仁心醫館時,已試探過我一回。就算他去蘇南查也查不出什麼,至多證明我說的是事實。”

“戚清知道我心懷鬼胎,但他沒有辦法,因為只有我才能救戚玉臺。在他眼裡,我是個自作聰明、膽大包天妄想與高門做交易的賤民,他輕視我,所以我才有機可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