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臣服(二)





後來的時寸瑾讀懂了自己心裡幼年的悲傷。




幼年自己的悲傷,是無數人看到自然界某個生物種系最後一個生命死去的悲傷。




後來成年進入社會,遭遇許許多多的倒黴事情,每一件都讓時寸瑾的心靈變得更強大,挑釁麻煩的好鬥欲日漸上漲。




同時,時寸瑾又是一個很能把控自己的人。




他意識到,自己有著世俗人眼裡的聰明,聰明和好鬥欲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不是好事。




總有一天,他會因為好鬥欲惹上無法解決的龐然大物。




時寸瑾給自己選了一個鎖,將這份好鬥欲分割,用來保護同福利院出身的所有兄弟姐妹。




院長媽媽善心仁厚,院中大半孩子都需申請殘疾補足,他們在社會上會遭遇許多正常人想象不到的麻煩和歧視。




繼院長媽媽之後,時寸瑾成為“家”中的支柱,兄弟姐妹是他日漸膨脹的欲./望的鎖,他是兄弟姐妹們身後擋住麻煩和死亡的牆。




有的人經歷過一場困難的大火,一生萎靡不振。時寸瑾不是,他的耐心是廣袤的草原,野火與閃電一遍一遍地犁過,他仍然可以在一個雨後春天重新長出新芽,氣勢洶洶地侵略大地。









當牆並不容易,要想更多,要永遠有無數個後備計劃。當年齡小的兄弟姐妹的朋友、哥




哥、家長、老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時寸瑾既要成熟得能抗住所有壓力,又要有兄弟姐妹敢和他開玩笑的年輕心態。




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時寸瑾已習慣以友善體貼的面具示人。




但現在,阿努什卡以自身為承諾撞開時寸瑾的心門,那個忠於自己欲./望、收斂多年的時寸瑾行至門邊,走出來,在渾身血的阿努什卡身旁停步。














亞雌長時間的沉默像一個壞信號的前兆。




就是一個壞預兆!




阿努什卡的情緒再次暴漲,邊漲邊碎,魔怔地用手指去挖亞雌的嘴,“…聲音、聲音…()”




時寸瑾的嘴唇立刻被指甲刮破,疼痛讓他從微妙怪異的放慢狀態裡脫出,感到有水滴落在自己臉上。




阿努什卡瞪著血眼,眼淚混合著血液滴在時寸瑾臉上,他收回手指,去舔時寸瑾的傷口,仍維持獸本位omega狼的思維,下意識為alpha狼清理汙漬。




舔到血,阿努什卡的理智恢復一點,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為什麼會恢復,怒意先一步衝腦。




阿努什卡表情猙獰,掐住時寸瑾的下巴強制對視:你不要生氣,不要傷心,不要害怕!漫遊者會去救你的親族,漫遊者會去救任何和你有關係的胡蜂!?()_[(()”




阿努什卡反覆顛倒宣洩,說完兩句真的打開手腕智腦發佈了新的指令:【控制戰爭停止,去清點所有存活胡蜂幼崽的頭數!】




“可以嗎?夠嗎?你還要什麼才能不生氣?不傷心?高興起來?”




阿努什卡流著血淚,語無倫次:“高興。你不要怕、你不要哭、高興。”




“你在憤怒?漫遊者可以屠盡56號的第三軍,你會高興?”




“2星時外還有一個黃蜂分支團,我可以把他們都殺了。”




阿努什卡捧著時寸瑾的臉,低頭用臉去蹭他的唇,暴怒的聲音降低,呼吸急湍痛苦:“你不要哭、你不要難過。”




“高興,高興。”




時寸瑾睜著眼睛,不恐懼也不傷心,眨眨眼睛精準剖出這場混亂的核心和解決辦法。




一直被恐懼控制的是阿努什卡。




時寸瑾把手放到阿努什卡的背上。




這個“人”不善表達好情緒,同時,認知裡恐懼和傷心是懦弱的象徵,性格根基之一是驕傲,驕傲的人從不與恐懼悲傷和解。




他現在每一句話暴露的都是自身真實恐懼之物,他傷心得快要死去,恐懼的快要死去。




對菲特說不要傷心恐懼,也是在對自己說。




引起這一切的混亂源頭:菲特不與阿努什卡建立任何形式意義上的鏈接關係。




阿努什卡撐在時寸瑾胸前伏喘,時寸瑾順勢摸摸他的潮溼金髮,第一次用冰冷、命令式的態度和阿努什卡對談。




“阿努什卡,我受傷了。我需要你幫助我,我需要你為我提供醫療環境,我需要你救我。”




阿努什卡聽不進話




(),正在用臉磨蹭時寸瑾的唇,感受到唇部顫動開合,立刻半抬頭,對時寸瑾泛白的唇靠去。




時寸瑾立刻把手指插./進金髮,手臂發力,拽著阿努什卡的金髮把他的臉拽正,與之對視。




他盯著阿努什卡的眼睛,瞳孔變成針狀,用阿努什卡過去軍旅生涯裡最熟悉、最習慣、植入軍雌本能的指令態度說話:“士兵,聽清楚我的指令。()”




阿努什卡的表情慢慢空白,彷彿即將恢復正常,但時寸瑾知道,阿努什卡仍混亂分不出自己的身份階級。




說得出屠殺第三軍和插手雙團摩擦的行為足夠證明,即使短暫的交流順利,阿努什卡的精神仍然失常。




軍雌神經特殊,一旦陷入失控,如果不使用藥劑和護具,幾l乎不可能自主恢復意識,此時懷柔無用。




時寸瑾又清晰複述一遍,把一切建立關係的需求簡化成阿努什卡最熟悉的指令,說過三遍後,他開始命令阿努什卡給出回應。




士兵,我注意到你已經佩戴電擊項圈,請簡述電擊項圈作為防具的功能性。卐()卐[()”




阿努什卡嘴唇微張,沒有馬上說話。




時寸瑾隨手擦掉滴在臉上的血淚,用沾血的拇指指腹摩擦一下阿努什卡的下唇。




阿努什卡閉上嘴,又慢慢張開,“啊”的氣音先跑出來,開始彙報。




“…控制,電擊芯片會刺激軍雌神經…達到…清醒抑制情緒分泌…分泌…,電擊有三個檔位,電擊執行後,頸環內置的神經治療針會對軍雌神經進行修復,內置的荷爾蒙抑制劑隨後釋放…軍雌會被控制安定下來。”




時寸瑾說:“遙控給我。”




阿努什卡從戰術磁吸帶的小包裡拿出一個輕便金屬片,遞給時寸瑾,全程表情空白無波動,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時寸瑾又問:“電擊執行的感受為?”




“一檔麻痺、二檔失去行動能力、三檔死亡。”




時寸瑾問他:“你曾感受過幾l檔?”




“2檔。”




時寸瑾說:“討厭,不喜歡。”




阿努什卡頓住,這個詞不是指令,他一下子沒有立刻反應。




時寸瑾放慢聲調:“討厭、不喜歡。對不對?”




阿努什卡的雙瞳仍覆血膜,滿臉血淚痕跡,突然安靜更顯驚悚。




時寸瑾每一句話都仔細考量,他挑了阿努什卡日記裡最常用的記錄詞:討厭,很煩,不喜歡。




人遭受大情緒衝擊,一段時間內消化不了會進入孩童時期的麻木、無助、恐懼的狀態,因此留下無法磨滅的創傷後遺症。




時寸瑾知道阿努什卡幼年期最常用的詞,一聲聲詢問,像在問這個大的,又彷彿在回應過去那個藏在記憶裡的幼崽。




阿努什卡在時寸瑾第4次複述的時候,慢慢點頭:“討厭,不喜歡,對。”




阿努什卡怔怔望著時寸瑾的銀色眼睛,突然一句:“菲特喜歡。”




時寸瑾用指腹抹掉他左眼下方的淚痕:“低頭




()。”




阿努什卡的頭垂下來(),時寸瑾把金屬遙控貼在他的後頸?[((),一聲感應輕響,黑環被摘下。




時寸瑾不放指令,阿努什卡就一直保持低頭。




這一次他沒有再散發情緒,安安靜靜把頭垂在時寸瑾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