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二十一章





此時正值盛夏,白天又未落一滴雨。




哪怕到了半夜,門窗緊閉的宮室內仍又悶又熱。




大司卜的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爬滿了細密的汗珠。




商憂笑了一下,理所應當地說:“自然是處理今天的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司卜不由提高了音量,試圖將跟自己一到來的人喚入宮室。




沒有想到的是,進門的居然是一直跟在商憂身邊的兩個巫覡。




其中一人的手中還端著壺酒。




商憂替大司卜將酒斟滿:“司卜大人斂財無數,自知對不起玄天,更對不起天下百姓。思及此處,便決定……飲鴆謝罪。”




話音落下,已將手中酒盞端至大司卜面前。




而跟隨商憂一道來的兩名巫覡,則在此時上前將他緊緊按住。




“你……大司卜畏罪自.殺?你,你這是要把聆天台百年顏面棄之不顧!”




大司卜用力掙扎,身上的佩環也在拉扯中斷掉,“砰”的一聲墜了滿地。




商憂笑道:“大司卜被皇帝處死,才是真的顏面掃地。”




大司卜的心臟劇烈抽痛。




()“嗚……”他咬緊牙關(),




?(),




自己緩步向後退去,直到隱於暗處,方才沉聲說:“死大司卜一個,保聆天台百年榮耀與名聲,才是對得起玄天。”




大司卜年事已高,儘管他已竭盡全力掙扎,可巫覡還是將壺裡的鴆酒,強行灌入了他的腹中。




“啊——”




苦澀的酒液滑入腹內,大司卜當即瞪圓雙目,狠狠地朝商憂看去。




宮室內忽然安靜了下來。




商憂一臉漠然地站在門口,不知過了多久,兩名巫覡終於緩緩放開了大司卜。




其中一名巫覡上前步,將手指放在大司卜鼻尖下。




停頓片刻,回頭向商憂點頭說:“人已經死了。”




“好……”商憂總算長舒一口氣。




他轉身推開殿門,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緩步走了出去。




餘下兩名巫覡合力把大司卜抬上.床榻,拾起佩環為他穿戴整齊。




半個時辰後終於退出宮室,奔向天子所在的朝乾殿去。




-




大司卜死了。




死時身上面色青黑,身上滿是紅疹,




不用仵作驗屍,一眼就能看出是中毒而亡。




少司卜商憂於深夜趕往朝乾殿,到的時候面色極為沉痛。




“……大司卜雖死,但其過往行為仍不能簡單以死抵消,”商憂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怡河兩岸差些因潰堤死傷無數,每每思及此處我也極為愧疚。”




說話間,他又適時露出了哀痛、無奈的表情。




相比起總是一臉傲慢的大司卜,商憂的演技顯然要很好許多。




朝乾殿上燭火輕燃,發出噼啪輕響。




應長川始終闔著眼,聽到這裡總算緩緩點頭,並示意他繼續。




江玉珣則同往常一般執筆,藉著燈火記錄交談內容。




“吾聽聞大司卜共收河款六百餘萬兩?”商憂問。




玄印監點頭:“對。”




“既然如此,這筆錢定是要由聆天台補上。”商憂的表情極為認真,似乎是真心想要補救。




他想了想說:“大司卜乃聆天台之長,他犯錯整個聆天台也要跟著受罰才對。故而除了六百餘萬河款以外,為平民憤民怨……聆天台還要再上捐白銀一千萬兩,用作賑災築堤。”




一千六百萬兩白銀!




好多錢啊。




被強行喚起加班的江玉珣,瞬間來了精神。




他手指不由一頓,墨點隨之重重地砸在了紙張之上。




……雖然早就知道聆天台有錢,但江玉珣也著實沒有想到,少司卜竟然能一口氣吐出整整一千六百萬兩白銀來。




這麼多銀錢,不只夠築堤,整修整條怡河都綽綽有餘。




話說至此,天子總算慢慢睜開了眼睛:“少司卜果真仁愛、為民著想。不過此事還不著急。”




江玉珣忍




()不住低頭,強忍著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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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長川這樣說,十有八.九是想多敲聆天台一筆。




果不其然。




玄印監不知從哪裡取來一個上圓下方的玉器,輕輕地放在了桌案上。




這是用來祭祀的禮器“青圭”,雕刻精美的暗紋下,隱約可以見到一點泥汙——它隨太僕一道沉入怡河,方才撈出來不久,汙泥還未洗淨。




應長川看了那青圭一眼,輕笑著搖頭說:“待查清太僕贈予大司卜多少財物後,再說也不遲。”




太僕羅啟榮死得極其突然。




應長川早叫人去他家翻了個底朝天。




現在連賬本都找到了,怎麼可能算不清他給大司卜上貢了多少錢?




……想來明日一早,大司卜收了修堤款的事情就會傳遍昭都。




商憂之所以今晚便急著上捐白銀,就是想要儘快作出補救,顯示出自己的態度。




這可容不得耽擱。




他咬牙道:“此事由聆天台來查,或許比陛下查更為方便。如今正值汛期,修堤、賑災都不容耽擱……故而,聆天台可先替大司卜賠償白銀四百萬兩。”




一者相加,便是兩千萬兩。




應長川終於笑了起來,他不置可否:“時間不早,少司卜去歇息吧。”




終於夠了。




商憂總算長舒一口氣,略為艱難地從席上站了起來,他朝應長川點頭行禮道:“是,陛下。”




末了便被玄印監帶出了朝乾殿。




盛夏的羽陽宮空氣粘熱,出門後商憂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可怎麼也不得暢快。




“走。”他冷冷地看了身旁巫覡一眼,快步向後殿走去。




“明日一早,便回聆天台……帶兩千萬兩白銀至此。”




“是,司卜大人。”




說完這番話,商憂忍不住用力攥緊手心——兩千萬兩白銀損失固然不小。




可是對聆天台而言,待明日大司卜的事傳出,真正的災難方才到來。




……




想到馬上就能有兩千萬兩白銀,江玉珣現在可是一點也不困了。




朝乾殿內燈火略為昏幽。




少司卜走後,江玉珣忍不住拿起桌上的白宣,對著月光看了一眼。




確定紙上記的真是兩千萬兩後,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手中東西。




“愛卿這是在做什麼?”




“回稟陛下,臣想確認一下少司卜要上捐多少銀錢。”




時間不早,但應長川似乎並不急著走。




他輕笑道:“愛卿認為他給得多嗎?”




“兩千萬兩白銀自然不少,對聆天台而言也是如此,”江玉珣頓了頓說,“但若是能為聆天台續命、向陛下投誠,則一點也不虧。”




聆天台根基深厚,的確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剷除的。




但大司卜的事傳至民間,必定會大傷




()其根基。




為了挽回聲望,商憂定會出手捐款捐物。




與其直接捐給百姓,不如“上捐”




給朝廷,還能一舉兩得。




想到這裡,江玉珣不由輕聲感慨道:“他的確比大司卜聰明不少。”




玄印監不知何時退下,轉眼朝乾殿內只剩下江玉珣與應長川兩人。




天子緩步走到窗邊向外看去。




朝乾殿建在羽陽宮的高處,從這裡可以俯瞰半座皇宮。




“何以見得?”




江玉珣一邊整理桌上筆墨一邊說:“大司卜只顧蠅頭小利,可是商憂想的,一直都是忍上幾十年,等未來再復聆天台榮光。”




……!




話說到這裡,江玉珣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我怎麼不小心把“幾十年”說出來了……




少年下意識屏住呼吸。




就在他默默祈禱應長川不要注意自己剛才說了什麼的時候,卻見對方轉過身來問:“幾十年?”




完了。




應長川可真是會抓重點。




江玉珣攥緊手心,實話實說道:




“陛下登基後,便以鐵血手段打壓聆天台。以商憂為代表的這群人之所以能忍到現在,便是因為他們堅信如此手段只能維持一代。陛下後繼無人,駕崩後自然會人亡政息。”




……我方才是不是又咒應長川死了?




不同於剛穿來時,此刻業務熟練的江玉珣終於掙扎著補充了一句:“臣絕非詛咒陛下。”




說完後便發現,自己方才的話,似乎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朝乾殿內門窗大敞。




說話間忽有夜風吹過,熄滅了一盞燭燈。




江玉珣的眼前隨之一暗。




再也難分辨出天子的表情。




他只聽應長川輕聲唸了遍“後繼無人、人亡政息”便不再說話。




歷史上,應長川也曾培養過同宗後輩,但是那些人無論是能力還是政見,都不達他的要求。




他本人更是沒有後妃,也無子嗣。




一者相加,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後繼無人。




等了半晌也不見應長川繼續說話。




寂靜之下,少年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比如說,那樁歷史懸案——應長川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無性戀?




江玉珣原本不相信這個說法。




……可是自己穿來這麼久,都從沒有見過應長川和任何人曖.昧。




這麼看來後世的猜測,的確有可能是真的。




江玉珣的眼睛已逐漸適應黑暗。




想著想著,他終於忍不住抬眸偷瞄了天子一眼。




誰知正好與應長川的視線相對。




月光照亮了菸灰色的眼瞳,應長川不知何時已不再糾結“後繼無人、人亡政息”了。




此刻他正站於月下,饒有興趣地朝江玉珣看去。




“愛卿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孤?”天子不解道。




“啊!”應長川這一問嚇了江玉珣一跳,他停頓片刻隨即老實交代道,“臣在想,陛下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男女不近,沒有世俗之慾?”




淦。




八卦皇帝隱私。




江玉珣心中不由一陣絕望。




……大司卜,你帶我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