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御貓 作品

第五百三十七章 打擂臺


                 寶二爺的成長,真可以說是一夜長成。

  自從他走出了榮國府,他發現自己對很多事情的看法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他對人的看法。

  以前的時候,只要是長得好看的,無論男女,寶玉都會覺得這種人肯定是好人。

  可隨著他走出榮國府去交際,很快就敏銳的發現了問題。

  原來在美好的皮囊下,有些人真可以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甚至能幹出讓他難以想象的噁心事。

  文會中結識的翩翩君子,表面上風度翩翩風光霽月,背地裡卻幹著欺壓良善擄掠女子的勾當。

  詩會上出口成章的儒雅書生,竟是拿著糟糠之妻節衣縮食積攢的銀錢,心安理得的巴結著公卿之女,毫無愧疚之心的拋妻棄子。

  就這樣的一群人,你別說把孔聖人搬出來,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

  “父親前些天跟我說過,他在浙江任學政時就遇見了很多他難以理解的事……”

  一說起前幾日政老爺拉著他秉燭夜談的事,寶玉就唏噓不已。

  原來他的那位嚴父,內心跟他是一樣的。

  一樣的天真!

  “父親說,他讀了大半輩子的聖賢書,以往從來沒有懷疑過聖賢書上所寫所說的。直到他去了浙江,才明白了一個道理——盡信書,不如無書!”

  寶玉突然長嘆了一口氣,衝賈琮與黛玉苦澀的自嘲道:“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以往慣是厭惡那仕途經濟,如今卻也分不清我到底厭惡的是什麼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寶玉許久。

  今日說出來,並非是想從賈琮與黛玉這求得答案,而是想說明一件事。

  他的手指在那一沓厚厚的辯文上點了點,再次開口說:“就如這些人,你不可以說這些人都是國賊祿蠹,這些人中,有許多是京畿名士,品性高潔。但他們所維護的,卻是我所厭惡的……”

  賈琮心有所感,寶玉應該是寧榮賈家最反感當下禮教規矩的人。

  他所厭惡的,怕是吃人的禮教,是蠅營狗苟的黑暗,是與他那純善天性相悖的一切罪惡。

  所以,在他入仕後,硬是忍著他對仕途經濟的反感,拿起筆來,與他所厭惡的一切進行著對抗。

  但他的努力所獲得的成果是微不足道的,因為敵人太強大了,強大到一國宰輔都要用一次次的謀算來與之對抗。

  唉……

  賈琮心中嘆息,寶二爺是生錯了時代啊!

  或許終他一生的努力,都無法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世界。

  “二舅……二叔內心的動搖,不是對聖人之言,而是那些曲解聖人之言的書籍!”

  賈琮都能看出寶玉的內心所想,黛玉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但兩人都是一樣的看法,這個答案對於寶玉是極其殘忍的。或許就連寶玉自己都已經察覺到了,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所以,黛玉也沒有講出口,而是轉移了話題。

  “當初琮哥兒與我曾將《論語》進行了重釋,借爹爹的名義送到了魏文正公處。文正公用此書進行了試探……結果寶二哥應該也看到了,年輕一輩的士子還好,那些掌握各大書院的人,幾乎人人批駁。”

  曲阜孔家已倒,但孔家只是被人推出來的所謂儒家領導者。

  當下理學,真正的領導者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擁有絕大部分話語權的團體。

  他們遍佈整個大夏,掌控著大大小小的書院學堂,掌控著大大小小的學社書鋪,掌控著足可以左右聖人言的解釋權權力。

  這股力量的龐大,就是皇帝都難以直接對抗。

  “大相公要重釋聖人之言,就是為了正本清源,讓人們能看到真正的聖道經典。寶二哥,你不是跟這些儒生仕子辯論,伱是在跟整個理學辯論。”

  黛玉的眼中滿是擔憂,她斟酌許久,才嘆了一聲說:“這是極其艱難而又危險的事,很可能你會身敗名裂!”

  這是信仰之爭,丟了命都是常事,更別提觸動人家根本利益,潑髒水搞陷害怕是最基礎的操作了。

  賈琮都沒有想過這些,在聽到黛玉的這番話時,才明白周炯老爺子為何再三叮囑,讓他莫要摻和此事。

  原來老爺子是擔心萬一他輸了這場鬥爭後,後繼無人。

  保住了賈琮,就保住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