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遊戲也太真實了 作品

第539章 每一種可能性,都是往日的延續

  人們發明貨幣的初衷是為了讓貨幣服務於人,然而往往最後卻顛倒過來,人變成了服務於金錢的奴隸。

  當然了,人不是死腦筋的動物,貨幣之外的很多手段都可以減緩貨幣產生的資源分配不均衡。

  比如,通過看得見或者看不見的手,拿走切蛋糕的人手中的蛋糕,塞給其他需要蛋糕的人。

  然而,這並不會改變貨幣的本質。

  或許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一位來自避難所的專家提議道。

  “不加以約束的籌碼會帶來新的麻煩,而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時間不斷調整它,讓它時時刻刻都能滿足我們的需要。我擔心未來有一天,我們的孩子會把籌碼當成玩具,而這會顛倒我們推出籌碼的初衷和目的,所以我提議……至少內城居民不得下場參與外城的生產經營。”

  “換而言之,我們不能賺取籌碼!”

  一位年輕人立刻反駁道。

  “但我們也要生活,總不能讓我們看著那些拿著籌碼的人過上好日子,而我們卻靠空氣活著吧?”

  “這是兩碼事,”避難所的專家認真說道,“莪們可以給自己發薪水,但我們不能既握著水龍頭,又自己提著桶去接水,這是自相矛盾的!”

  更多的人表示了贊同。

  雖然他是出生在避難所的專家,穿著藍外套,但身份在這兒從來都不是問題,什麼事情都可以談。

  況且他的話也確實沒毛病。

  籌碼本身就是從他們這兒放出去的,又故作聰明地弄個桶把它裝回來,這也太奇怪了!

  最年長的老人這次沒有說話。

  他已經太老了。

  他到底不是那個永不會變的Ai,也不是身強力壯的覺醒者,終究是逃不掉衰老的詛咒。

  就像細胞會新陳代謝一樣,人同樣也會,總會有年輕的生命替代掉他這樣的老骨頭,這樣他們的社會才會越來越年輕且富有活力。

  老人覺得自己不說話可能會更好。

  畢竟他一開口,哪怕只說一個字,人們都會立刻停止交談,向他投去盼望的目光。

  他最害怕的就是那些人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

  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睿智,他也有糊塗的時候,而且年齡越大越是如此。

  既然如此,就什麼也不說好了。

  年輕人應該決定自己的未來,就像他當初兩次決定留下來一樣。

  人只有在真正面臨選擇的時候,才能證明自己是真的勇敢,而不是裝成大尾巴狼的膽小鬼。

  他已經交出了一份令他自己滿意的答卷,他也該頤養天年了。

  其實他們做的挺好的。

  等他不在了以後,房明先生會替他照看他們的……

  ……

  時間又往前走了十年。

  老人終於還是走了,年輕人變成了中年人,眉宇間多了一絲穩重。

  以前他只會一股腦地往前衝,現在他學會了如何拉攏和團結那些潛在的支持者。

  最關鍵的是,他終於想“明白”了那位老人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人愛戴。

  因為他掌握著人心!

  而人心,是比黑卡更強大的“武器”。

  因此當他再次站在會議廳的時候,他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將右拳握成拳頭。

  他用慷慨激昂的聲音喚起人們的熱情,讓他的拳頭像冉冉升起的朝日一樣,隨著他逐漸升高的嗓音一併升起。

  “朋友們!巨石城已經足夠偉大了,我們庇護了五十餘萬幸存者,我們築起了更高的巨壁,倚靠在巨壁邊上期盼著我們的人不計其數,我們創造的財富讓整個廢土為之側目!”

  “我們的奇蹟,是所有幸存者有目共睹的!”

  他成功抓住了年輕人眼球。

  和他一般年紀的內城居民們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這句話確實沒什麼可反駁的。

  他們心中其實也是忍不住驕傲的,只是很少像他這樣用炙熱的語氣和情緒表達出來。

  廢土雖然還未結束,但他們已經在有限的範圍內結束了廢土紀元,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們甚至將戰後重建委員會留給他們的巨壁蓋的更高了,而且是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完全由他們自己建造。

  這可比那些仍然縮在避難所裡過冬的地鼠們強多了。

  當然,這不包括那些幫助過他們的藍地鼠。那些地鼠是不一樣的,已經成為他們的一部分了。

  那個中年男人忽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然而,創造了無數奇蹟的我們,卻只能拿著一點微薄的籌碼,住在不到五十平的房間,這是我們要的平等嗎?這根本不平等!”

  “就在這扇窗戶的外面,那些行商在我們的腳底下開起了餐廳和酒吧!他們終日飲酒作樂,把大把的籌碼灑向天空,讓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為他們歡呼,甚至親吻他們的皮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們創造了巨石城!”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仇恨。

  他無比憎恨那些用籌碼羞辱他子民的傢伙。

  而那些被肆意羞辱的人,也真是沒有一點廉恥。

  他們寧可去舔那些行商的鞋,也不肯對他們這些真正的貴族彎一下腰,甚至說上一句恭維的話!

  比如“老爺,您辛苦了!”,或者類似的話。

  如果說上一句話喚醒的是人們的自豪,那麼他的這一句便徹底點燃了人們心中的火。

  有怒火,也有渴望的火。

  “……我們必須做些什麼!至少規則得允許我們也去獲得更多的籌碼!而不是像乞丐一樣,等著那個叫房明的Ai施捨我們!”

  “那本就屬於我們!”

  全場響應的聲音無數。

  “說得好!”

  人們義憤填膺地舉起了手。

  “憑什麼讓那些小偷竊取了我的果實!”

  “這才是最大的不公!”

  曾經與他唱過反調的那位避難所專家已經老了。

  老人試圖平息瀰漫在會議廳中的狂熱,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這時候任何溫和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他只能用徵求的目光,甚至於哀求的眼神看著那個野心勃勃的中年男人。

  “你說平等……可黑卡本身就已經夠不平等了,我們可以提高大夥兒們待遇,限制那些奸商的花銷,比如讓他們交更多的稅,禁止他們在酒吧裡把人的衣服脫掉……辦法還是很多的。”

  “這是兩碼事!”那個中年人毫不猶豫地反駁道,“我們現在討論的是籌碼!那些有錢的商人可以肆意的揮霍,而我們還要像苦修士一樣在這裡討論怎麼讓他們過的更好,人們甚至都忘記了到底是誰讓他們過上的好日子!我的父親死在了拓荒隊中,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會為今天的巨石城感到恥辱!”

  他知道。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了。

  畢竟藍地鼠可沒有為巨石城這般犧牲過。

  這兒的大多數人們都是英雄的後裔,他們的祖輩或多或少付出了汗水甚至生命。

  這已經不單單只是公平的問題,更關乎他們心中的正義。

  而他認為自己所求的其實並不多,僅僅是要求那些被金錢矇蔽雙眼的人們,也抬起頭看一看他們這些真正的英雄。

  他們可能沒有父輩那麼偉大,但也是做了很多事情的。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看著那些默不作聲的藍外套們,提出了一個能夠拉攏保守派們的折中辦法。

  他本來也沒打算一次把窗戶打開,但可以先開一條縫,再慢慢地撬。

  “那些商人們和我們提議過,他們也是巨石城的一部分,他們也應該參與到公共事務中,也應該有獲得黑卡的權力……但如果不把過去的規矩改一改,我們不可能接納他們。”

  “你說黑卡的權力是不平等的,我也這麼覺得。既然如此,我們就做出一些改變,允許一些外面的廢土客加入我們。而作為交換,從今往後我們也可以下場賺取籌碼。”

  “承認吧,老辦法已經過時了!是時候和過去翻篇了!必須讓更聰明、更有能力的人支配更多的資源,更多的籌碼!”

  投票環節。

  他毫不意外的勝出了。

  雖然沒有完全獲勝。

  議會商量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給原來的那條規矩加了幾個字,這樣一來變化便不算很大,也平息了所有爭議。

  以前的規矩是“內城居民不得下場賺取籌碼”,他們改成了“原則上內城居民不合適下場賺取籌碼”,並將其作為祖訓教育下一代——“內城居民下場賺取籌碼是不體面的”。這樣一來便加上了道德的紐帶,約束力不但沒有減弱,理論上反而該變強了。

  大多數人心中隱隱約約地覺得這不太妥當。

  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其實不是一個好主意。

  連做菜的廚子都知道,這會面臨“面越揉越多”的窘境,到最後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但有些東西就像香菸一樣,抽過的人往往很難忍住不再來一口,直到看見斑駁的黃牙才會後悔,當初怎麼就沒悠著點兒……

  “你覺得自己能比他們做的更好嗎?”

  突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斯伯格的思緒。

  他回過頭,看見了一位面無表情的男人。

  “你……您是房明先生?”

  “是的。”

  斯伯格大概已經猜到了,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人,僅僅只是“協助內城居民管理巨石城事務”的Ai。

  他就像機器的操作系統一樣,本身也是機器的一部分。

  斯伯格的喉結動了動,表情絕望地看著他。

  “我們……難道只是一場實驗。”

  房明面無表情地回答。

  “不是。”

  這句回答讓斯伯格心中好受了一些。

  但他還是無法理解。

  沉默許久,他用沙啞的嗓音,帶著一絲質問的語氣說道。

  “最老的那位……那個初代居民,他拜託過您照顧好他的後人,您明明全都看在眼裡,為什麼什麼也不做?”

  “為什麼?”房明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居然問我,為什麼什麼也不做。”

  “你知道嗎?你們這種生物最噁心、最討厭的地方,就是總幻想著‘別人’來幫幫你們,總想把自己的麻煩推給其他東西,不管它是不是人。”

  斯伯格錯愕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房明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餓的時候,你們幻想救世主給你們麵包,疼的時候,你們幻想救世主給你們止痛藥。現在,你,某個人類的後代,竟然厚顏無恥地質問我,‘城主’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你的父親,你的爺爺……難道就沒有一個會出聲的動物告訴過你,我只是一個被稱為‘城主’的Ai,因為他們希望這座城永遠沒有活著的‘主人’,而我所能做的一切都是你們讓我去做的。”

  看著一無所知的斯伯格,房明面無表情地臉上忽然多了一絲淡淡的憐憫。

  雖然那只有一點。

  “可惜了,我不是你幻想的救世主,最多能算一個監督者。你祈求我想想辦法,不如直接向麵包祈禱,指望它最好自己從天上掉下來。反正你們已經把它發明出來了不是嗎?你們的思想,你們的科技,你們的辦法,你們覺得只要有人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只要知道它叫麵包,以後它就能自己從貨架上長出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