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318章 第十章

    “我自己的事?”陸懸魚迷惑地皺起眉頭,“哪一件?”

    “你已是個二十餘歲的女郎了,”主公問道,“為何還不考慮嫁娶之事呢?”

    ……阿巴阿巴阿巴。

    主公似乎習慣了她詞不達意的表達能力,還在繼續問她,“難道你會擔心嫁了人,便不能領兵征戰?”

    “那倒不是,”她立刻說道,“只是戰事未消,我不想分心。”

    主公的眼睛忽然彎了一下,“偶爾分一下心也不錯。”

    他倒了一爵酒,遞給了她。

    宴請賓客用的醇酒,裡面又加了些蜂蜜,喝起來甜甜的。

    她喝了兩口,很自然地就伸手去主公面前的盤子裡取了一條冷掉的豬肉來吃。

    ……主公假裝沒看見這個粗魯的行為。

    “比如說,你在外面征戰很久,你喝泥潭裡的水,吃發黴的麥餅,雙腿被蟲豸所傷,不停地流血腫脹,你的同袍也一個個離開了,”他繼續說道,“你心中除了戰事外,總要想一點什麼東西,支撐你繼續走下去才好。”

    她沉默了一會兒。

    “我心裡有這樣的東西。”

    “嗯,還不夠。”

    她有點不認同地看了一眼化身知心叔叔的主公。

    “如何不夠?”

    “你看,我年少時一路征戰,多少次狼狽極了,也這麼熬過來,我心中就總想著,我是宗室子弟,我該為天下人做一點事,”他說道,“但那些士兵呢?他們也可以想一想,家中是不是有人等著他們呢?”

    劉備是個漢朝人,他只能將他的想法模模糊糊地講出一部分,講得並不那麼精準,但她卻立刻明白他在講些什麼。

    戰爭會異化一個人,他殺的人多了,身邊死的人也多了,“人”就逐漸不再是“人”了。

    先是敵軍不再是“人”,因此可以被隨意地殺戮,甚至築出“京觀”這種炫耀武功的東西;

    而後是政敵不再是“人”,因此可以撕毀承諾,可以殺了他,還可以夷了他的三族,包括男女老幼;

    最後連自己人也不再是“人”了,飛鳥盡,良弓藏,玉座是孤高而冰冷的,想要攀登上去,總得踩著無數白骨才行。

    “你的婚事,總要你自己作主,”主公說道,“但你不必為此擔憂,你雖為婦人,我必不令你因此而受委屈。”

    “主公你真是個好人,”她感動地說道,“但是……我……我總得……”

    “總得尋到一個合適的郎君才能考慮這事?”劉備替她說了出來。

    “是啊!是啊!”她連忙點頭。

    “你身邊那些人,都是好兒郎啊,”他狐疑地問,“難道你看著都不合適嗎?”

    ……身邊的人?哪一個?

    已經很晚了。

    和主公說過話後,她準備回家去。

    明天是元日,家中還有許多瑣事,她這樣一面想著,一面走到府門口,正準備騎上馬時,後面忽然有人喊了她一聲。

    “……文遠?”

    張遼騎著馬,溜溜達達過來了,似乎很是吃驚地望著她,“你還不曾回去?”

    “不曾,主公留我一會兒,”她忽然反應過來,“你怎麼也沒回去?”

    “今晚用的羊肉嫩極了,我因此留心,向後廚要了兩隻,正好明日可以烤了吃!”張遼很自然地說道,“既見了辭玉,分你一隻怎麼樣?”

    他騎在馬上,那樣開開心心地用大拇指比了比後面馱馬上的兩隻羊,肥肥嫩嫩,看著就可口極了。

    陸懸魚睜大眼睛,盯著那頭肥羊看了一會兒。

    “還是文遠有心,”她感動地說道,“這樣好的東西都記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