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小橋 作品

54. 第五十四章 的記憶碎片(五)……

姜拂衣瞠目結舌,阿七竟然是個劍靈?

無上夷頭痛不已:“你可知道人間大劫將至。”

他抬起手臂,指向不遠處的萬象巫,“巫族為挽救這場劫難,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上一代少君,甚至賭上了她親生兒子的命。我們全指著他的主人力挽狂瀾,被你的滄佑標記成功之後,那我們所做的這些犧牲和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

燕瀾心潮起伏。

他大概猜出了是怎麼一回事。

二十一年前,天燈感應到怪物逃出,人間將有浩劫,驟然亮起。

母親點天燈叩問九天神靈,請動了一位神靈下凡救世。

但這位神靈不是說來人間,就能來到人間的。

九天神族當年將始祖魔族誅殺殆盡,大荒怪物該封的封,不該封的全部趕入五濁惡世。

而神族離去之時,也切斷了自己與人間的往來通道。

因為他們想讓人間變為真正的人間,希望人類逐漸學會掌控自身命運,不過分依賴神明。

離開之前,特意編纂了《歸墟志》,詳細記載了每個怪物的特點、弱點,以及降服封印之策。

但這通道也並非完全被切斷,依然留了一線,正是天燈。

九天神族能夠通過被巫族點亮的那盞天燈,再次降臨人間。

只不過以天燈下凡限制頗大,等同於投胎轉世,以人類軀體在人間行走。

與人類不同的是,神族更強。

且最終能夠突破飛昇,去往域外神境。

所以早些年人間曾經有寥寥幾個飛昇者,並不是天賦異稟,他們原本就是神族。

之所以這般苛刻,是古神擔心會有墮神通過天燈隨意入世,造成危害。

這些不是燕瀾瞎猜的,他年幼時曾在巫族的某本古籍上看到過。

數千年來,由於人間相對平穩,巫族點天燈的能力衰減,神族也在緩慢的更新迭代。

已經很久沒有神靈降世了。

母親請下來的這位神靈,應是位古神族後裔,很懂得變通之術。

為將下凡的風險降到最低,他先將自己的神劍通過天燈送了下來,由劍靈代替他轉世,適應人的軀殼。

等劍靈適應之後,因與劍靈彼此相通,即使沒有天燈,他也能降臨到這具肉身上,同時劍靈再度化劍。

漆隨夢體內那股純淨力量,正是神族的九天清氣。

但由於一直被始祖魔元碎片汙染,那位神族一直下不來。

好不容易魔元碎片被滄佑劍給踢了出去,豈料此劍竟然比始祖魔還更霸道,非得將漆隨夢標記。

那位神族更下不來了。

等漆隨夢被滄佑劍徹底標記,等同斬斷了他與那位神族之間劍契,那位神族再也無法尋找到漆隨夢。

誰讓滄佑的劍意是“守護”呢。

滄佑劍才剛出世,還是個幼崽,在它簡單粗暴的認知中,那位神族是個奪舍者,是壞人,打算奪舍漆隨夢。

它必須將漆隨夢識海里原本的劍契斬斷,換成自己,守護好主人。

“奪舍者。”燕瀾喃喃。

對於自小一無所知掙扎求生的漆隨夢來說,確實是如此。

燕瀾的心情非常複雜。

這位神靈,是他們巫族付出無數代價才請下來的。

沒想到搞成如今這幅局面。

但這怪不得姜拂衣,若不是滄佑,漆隨夢一路上若再遭遇一些殘忍的傷害,很可能會因為始祖魔碎片而崩潰魔化,成為一柄魔劍。

這比那位神族下不來更可怕。

遇到姜拂衣,漆隨夢究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但燕瀾這次並不是特別眼紅。

某種意義來說,姜拂衣無意中也救下了他。

聽無上夷的意思,母親真將一個怪物封印在了他的體內。

燕瀾覺得自己的宿命,大概就是等待那位神族降世,以神劍將他連同怪物一併斬殺。

因此大祭司、父親、族老們,所有人都瞞著他。天燈點過之後,短時間內無法再次點燃。

那位神族下不來了。

神劍也擁有了強烈的自我意識,這個宿命已被打破。

只是……

燕瀾實在不忍再看下去,想著要不要直接退出這枚碎片。

他已經知道姜拂衣會被殺害的原因了。

……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除。”姜拂衣真不知道,母親從未告知過,她血脈裡似乎也沒記載,“阿七自己無法解除?”

“他根本不願意解除,試都不肯試。”無上夷無奈之下,嘗試與碎星解除劍契,“你家傳的劍,劍主除了死,根本無法解除。”

姜拂衣不說話。

無上夷雙唇動了半響,閉目悲苦道:“除了劍主身亡,或許鑄劍師死去,也可以解除劍契。”

姜拂衣寒毛直豎,心躍喉嚨口。

無上夷忽然斂袖朝她長拜:“江姑娘,我苦思無解,為今之計,唯有懇願你為天下蒼生福祉,做出犧牲。”

話音落下,一柄匕首飄到了她手邊。

柄端朝內,是要她自行了斷。

姜拂衣慌著後退,惱怒的瞪著無上夷:“憑什麼!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當時形勢所迫,我不只想救我們的命,我還想救那上千人牲的命,我又沒做錯,憑什麼讓我去死?”

無上夷彎腰長拜:“原本還能等,但滄佑感覺到我想將它從小夢識海里清除,一直在發力,實在在等不及了……我但凡還有一點辦法,也不會如此。”

“什麼叫沒辦法,不過是你們無能,這麼愛世人自己去救世人啊,為何要寄希望於別人,還為了這種理由要我的命!”姜拂衣轉身就跑,雖然這柄刀子往心臟上一紮,她可以假死。

但她不要假死,這一假死,恐怕幾十年都醒不來。

她還要去找父親,要替母親討說法,要救母親出海,她不要耽擱!

然而那柄匕首再次飛來,出現在她前方,尖端指著她的眉心。

無上夷逼迫自己狠下心腸:“是我無能,但你根本不知那些怪物的可怕,動輒生靈塗炭,容不得任何的閃失。”

無論姜拂衣怎樣轉身,那柄匕首都會隨著她旋轉,直指她的眉心。

姜拂衣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心中恨的不輕:“我沒罵錯,無上夷,你就是個背信棄義的卑鄙小人。我娘贈劍給你,你今日卻來逼死我!”

無上夷閉上眼睛,再次狠下心腸。

“等一下!”姜拂衣見匕首想要扎入自己的靈臺,咬牙說道,“我自己動手!”

靈臺破損的危害,要比心臟破損更重。

她深深吸了口氣:“臨死之前,我能不能提個要求。”

無上夷:“你說。”

姜拂衣道:“不要讓我曝屍荒野,給我一口棺材,就將我埋在這山林裡。”

無上夷原本打算將她帶回祁山安葬,為她守墓,她既有這種想法,便尊重她的選擇:“好,我答應你。”

既無路可走,姜拂衣便再也沒有半分猶豫,攥緊匕首,刺入自己尚還稚嫩的心臟。

石心人剜心鑄劍,毫無痛感。

但被這匕首扎穿,她痛的五官扭曲,險些靈魂出竅。

意識像是瞬間崩潰掉,姜拂衣緩緩倒在地上,仍不忘將匕首拔出來,以免影響心臟再生。

鮮血汩汩湧出,她閉上眼睛,逐漸沒了氣息。

而此時,無上夷也猛地吐出一口血。

極力壓制的碎星劍不召自現,兇狠的朝他劈砍!

無上夷併攏兩指控劍,藏起眼底的痛苦,目光冷然:“我知我對不住你,但我對得起你給我的劍道,執守蒼生,我何錯之有?”

他與碎星僵持。

前往小洞天內的林危行見到有個傳送陣,剛從陣中躍出,便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

碎星劍崩,師父一瞬白頭。

……

林危行聽從師命,讓弟子陸吟打造了一口棺木,安葬了姜拂衣。

等棺蓋合攏之後,林危行又扔給陸吟一把散魂釘:“釘上。”

陸吟不懂:“師父,太師父讓咱們好好將她安葬,為何要釘散魂釘啊?”

林危行不語。

師父踉蹌回去時,對這女子說了一句話:“我此生以準備殉道,等來生吧,來生我願慘死於你手中。”

所以,她不能有來生。

等釘完之後,陸吟才發現棺材外有個小海螺:“師父,這好像是江珍珠的東西。”

但散魂釘已經釘上,不好再放回去了,只能先收下來。

……

燕瀾從前看著姜拂衣從棺木裡出來,如今又看著她被釘入棺木中。

匕首像扎進了他自己的心臟裡,痛的難以站穩。

燕瀾舉目朝萬象巫的方向望過去。

沒差多遠了。

原來她曾經離自己這樣近。

而且,一直是這樣近。

誰又能想到,她一路走過冰封苦寒的北境,最後竟然因為這樣的緣故,倒在了春暖花開的鳶南。

……

修羅海市。

客棧中。

燕瀾閉目回溯碎片,姜拂衣等待的有些百無聊賴,趴在矮几上幾乎快要睡著了。

突然聽到一聲悶哼。

姜拂衣連忙抬頭,看到怨力碎片已經熄滅,燕瀾抬手緊緊捂住胸口,流露出痛苦難耐的表情。

“大哥?”姜拂衣趕緊繞過矮几,蹲坐在他身邊。

燕瀾慢慢睜開眼睛,瞧見眼前明豔的一張臉,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姜拂衣先納悶:“回溯一個場景為何會這麼久,這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莫非我很勇猛,和對方對抗了這麼久才死啊。”

燕瀾垂了垂眼睫:“你心臟上的傷,是你自己刺的。”

姜拂衣愣住,又很快反應過來:“哦,斷尾求生?”

燕瀾點了點頭,挑挑揀揀,將大致的前因後果講給她聽。

“你之前的猜測都沒錯,是無上夷下的手。但理由錯了,他是為了斬斷滄佑與漆隨夢之間的劍契……”

燕瀾又捂了下絞痛的胸口,才慢慢說,“可惜他適得其反了,你刺心那一刻,滄佑應是有所感應,也下了狠手,徹底標記了漆隨夢。這也是導致你失憶的原因。你家族的失憶症,應是要劍主和劍完全結契,才會觸發。但滄佑應是遭到無上夷的封印,漆隨夢才會修起浮生劍……”

姜拂衣早知道兇手八成是無上夷,她沒有任何的驚詫和意外,早已惱怒過許多次,如今反而極為平靜。

但這被殺的理由真是完全超出她的預想。

自己一個至少混了兩代血的石心人,竟能標記九天神族的本命劍。

那純血的石心人,得是多麼恐怖的存在?

難怪兵火總說他們石心人厲害。

這還不是甲極怪物?

姜拂衣微微垂眸,思忖片刻,抬眼望向燕瀾:“大哥,我雖是無意之舉,但確實阻撓了那位神族下凡,神明會不會怪罪於我……”

言下之意,巫族會不會採取什麼行動。

“而且無上夷的猜測沒有錯,我死,劍隕,劍契解除。或許那位神君,還有希望重新與漆隨夢結契……”

她在小心翼翼的試探燕瀾。

燕瀾也知道她在試探,並且感受到了她的內心的恐慌。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中,燕瀾沉默良久,經過慎重考慮過後,說道:“無上夷想殺你一人去救天下人這事兒,不能說錯。”

姜拂衣的心往下一沉。

原本她蹲坐在燕瀾身側,此時坐直了來,稍微遠離他一定的距離。

燕瀾繼續說道:“所以無上夷至今仍然是個尚未突破地仙的凡人。可若是神明也如此認為,那神明和凡人究竟有什麼區別?”

姜拂衣攏起眉,凝視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我們巫族信奉的神明,不會贊同這種行為,自然也不會怪罪你。私心而論,我認為你有句話說的挺有道理,為何要將希望寄託於他人,甚至不惜為此害人。”

燕瀾猶豫著伸出手,覆上她搭在桌面的手。

之前隔著厚重的時間牆,始終愛莫能助。

能夠觸摸到真實的姜拂衣,是他一路走來最想做的事情。

這一刻,燕瀾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沉穩的落入胸腔,安慰道:“所以阿拂,你不必害怕,更無需自責,因你請不到神明相助,我族大巫怪罪,我會告訴他們,我來做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