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作品

第 136 章 勿忘賭約,東都再...


謝恆放輕了聲音,湊上前去,似是疑惑:“你為什麼不問王神奉,問鄭平生,問孫正理,問楊淳——去問那些通敵賣國、為一己之私謀逆之人?他們該死,我殺該死之人,他們家人卻要謀反,你不問他們,卻來問我百姓何辜?這是什麼道理?”

說著,不等洛婉清開口,他便給了答案:“因為你們知道我們會在意。”

他說的是“你們”“我們”,洛婉清便知他不是指一個人。

她看著謝恆,見他盯著她,彷彿是盯著許許多多人,一雙黑金色的眼眸中是洞察人心的瞭然,不甘開口:“你知道,他們也知道,所以他們綁著百姓肆無忌憚。當年舅舅怕大夏百姓動盪,所以不敢反攻回東都,讓十萬人從天山過去,用我娘、用我崔氏,用邊境萬萬人的性命,成就他們高床軟枕榮耀加身。如今他們也是這樣逼我。只是可惜了——”

謝恆說著,忍不住笑起來:“我不是我舅舅。”

洛婉清眼神微動,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會受他們脅迫。”

“我不會。”

謝恆語氣冷得讓人發寒,他緊攥著拳頭,竭力讓自己

語氣聽不出異樣:“惜娘你同我說過……人無根不立,世無殺不善。無論是殺王神奉還是鄭平生,無論用什麼方式殺他們,王鄭兩氏都絕不可能善罷甘休,要麼放任他們繼續肆無忌憚,要麼就要有人做這個執刀人。當年在東都竹林,可以離開的不止是我舅舅,我也可以。”

他也可以離開,可以回到謝家盤踞之地,安安穩穩做他的謝家大公子。

可是她卻告訴他,人無根不立,世無殺不善。

“可我回了東都。”

謝恆開口,洛婉清便明白過來,以他之心智,難道不知道今日嗎?

他早有預料。

從竹林那夜,他回到東都,成為一個劊子手開始,在離人渡截殺崔氏,刑場親自監斬崔家人起,他就做好了今日的準備。

就像李歸玉開了城門不可回頭,他從竹林回到宮城時,也註定無路可選。

只要下定決心殺鄭平生和王神奉,必定要做好他們謀反內亂的準備。

政客手中的牌從不是天賜,上了牌桌,就要做好搏命的準備。

“那……”洛婉清聽明白他的話,明白道,“公子應該準備很久了。”

“是。”

謝恆沒有遮掩,他輕輕喘息著,提醒洛婉清:“北四軍首領周山,是四年前由我舉薦之人,秦珏現下已經完全掌控秦氏。”

洛婉清愣愣看著他,她突然意識到,謝恆這個人,比她想象中深太多。

從她認識他,他的每一步,都在算計之內。

救下秦珏,是為了輔佐秦珏成為秦氏家主,秦家在江南富裕,有錢有糧。

逼垮李尚文,將東宮六率軍算計歸入北四軍,是為因為北四軍本就是他的人在掌控,他是在擴充自己的羽翼。

而他自己,是謝家的大公子,手中握著崔氏餘下的所有人,監察司據點遍佈全國,他擁有最名正言順、最快的信息來源……

只要他願意,他完全可以坐到幕後天子的位置。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讓皇帝將北四軍交給他,讓他帶兵出了皇城的理由。

只要他帶兵走出皇城,北四軍便由他完全控制。

所以,殺了鄭平生,鄭氏謀反,他藉機帶北四軍離開皇城,平定司州。司州連接邊境十城,和崔子規聯繫上,兩面夾攻北戎,接回崔子規的軍隊。

如果一切順利,這是最好不過的方法。

“那……”洛婉清遲疑許久,終於問出最核心的問題,“要是鄭家沒反呢?”

謝恆一頓,他抬起眼眸,意識到洛婉清在問什麼。

洛婉清盯著謝恆:“要是鄭家沒反,你會像當年他們逼反崔氏一樣,去逼他們、乃至誣陷他們反嗎?”

如果鄭家自己反,那尚可說是咎由自取。

可若是鄭家不反,謝恆會為了拿到軍權逼反他們嗎?

謝恆聽到這個問題,便知她在問什麼,他說不出話。

洛婉清笑起來,只道:“公子不會。”

說著,洛婉清半蹲下身,在平等的視線下,看著謝恆的眼睛:“公子,當年你也好,崔大人也好,你們所有人提出《大夏律》,是為了讓百姓過得更好,這才是你們的初衷。”

“那又如何?”

“鄭平生該死,”洛婉清強調,“可他該死於您求公道之路,而不是求權勢之路。”

“天真。”

謝恆輕笑出聲。

洛婉清想想,卻是笑起來:“那我同您打個賭。”

謝恆目光輕顫,似是意料她會說什麼。

“公子不要對鄭平生動手,由我來。”洛婉清看著謝恆,平靜道,“他欠我洛家,我要去求這個公道。”

“你求不到。”謝恆提醒。

洛婉清笑起來:“如果我求不到,那我們再殺他。公子,同樣是殺人,還擊和主動,並不一樣。”

謝恆沒有出聲,洛婉清想了想,隨後明白過來:“其實公子讓我去東都,不就是想讓我試試嗎?那就讓我試試。”

說著,洛婉清思索著佈置:“您先派人去北戎,和崔二公子聯繫上,等確認了消息,我再拿著我爹的案子、拿著崔家的案子,”洛婉清語氣中帶了鄭重,“正大光明問罪於他。”

“你若輸了,”謝恆笑起來,“最後還得我去撈人。”

“那公子把我撈出來,”洛婉清也笑,“我幫公子殺鄭平生。”

“我殺他不需要你幫忙,”謝恆若有所指盯著她,“你倒不如想點其他補償。”

洛婉清一時語塞,思索片刻後,她抬頭看向周邊。

整個屋子漆黑一片,謝恆身上綁著鎖鏈,是一隻被囚禁在這裡的困獸。

洛婉清想了想,轉頭看向謝恆:“公子喜歡這裡嗎?”

謝恆一愣,卻是沒想到洛婉清會問這個。

他目光微動,意識到她要說什麼,他心跳不由得快起來,面上猶自鎮定:“為何這麼問?”

“其實公子喜歡有陽光的地方,”洛婉清思索著過去和崔恆相處時的習慣,打量著周遭,緩聲道,“觀瀾慣來風雅,雖出行於夜色,卻最愛晨光。公子,”洛婉清轉眸看他,“我想帶你去有光的地方。”

說著,洛婉清朝他伸出手:“跟我走嗎?”

不可以。

謝恆腦子裡清楚知道,他不該跟她走。

他很快就會失控,很快就變得難堪,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最狼狽的模樣,只想自己一個人待在這無盡的黑暗裡,熬過這段最狼狽的時光。

可是他開不了口。

他看著她伸在面前的手,第一次那麼清晰意識到。

他討厭這個地方。

他討厭這裡陰暗潮溼的環境,討厭停歇不止的水聲,討厭連燭火都照不明的黑暗,討厭自己一個人。

其實他害怕,他害怕戒斷曼陀羅所帶來的痛苦,那種痛苦一直刻在他的骨肉裡,他每次想起來都會害怕。

他盯著洛婉清纖白的手掌,急促喘息著,洛婉清見他反應,不由得笑開。

她站起身來,走到桌邊,桌面放著過去崔恆日常所帶的面具,洛婉清拿起銀製面具帶到自己臉上,謝恆注視著燭火中帶上面具的女子,見她走到自己身前。

洛婉清刀鋒斬向鎖鏈,鎖鏈斷裂剎那,謝恆感覺彷彿有無數枷鎖同時碎裂開去。

洛婉清一把拽起他,領著他往外奔去:“走吧!”

謝恆衣袖從桌面匆匆掃過,他順手把桌上小盒一撈,隨後跟著洛婉清一躍而上,打開密室大門。

密室門開動聲音當即驚動外面朱雀,朱雀持刀闖門而入,撲向洛婉清剎那,謝恆抬手將玉冠一擲!

朱雀不敢接謝恆玉冠,驚得往旁邊急跳,洛婉清趁機拽著謝恆躍出窗戶,朱雀驚慌出聲:“公子!”

音落剎那,周邊無數暗衛一躍而上,洛婉清不敢出刀,抬手拽了錢袋中的銅板,朝著周邊一灑而過,銅板擊向眾人剎那,洛婉清拽著謝恆見縫急逃入小巷,隨後躍入民房,幾個

起落,便轉到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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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監察司的人追蹤水平遠超常人,被洛婉清阻了兩次,還在緊追不捨。</p>
                          <p>洛婉清乾脆帶著謝恆衝進人流,監察司的人不敢太過擾民,只能躍上房簷,左右緊跟著追。</p>
                          <p>洛婉清拉著謝恆在人流中疾跑,謝恆看著她的背影,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麼輕鬆。</p>
                          <p>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斬斷了鎖鏈的鳥兒,振翅高飛在這天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p>
                          <p>他只抬頭看揚州天空,感覺眼前出現幻覺,彷彿是漠北絢爛的極光綻放在半空,而洛婉清在這一片光怪陸離中,成為他唯一能看清的人影。</p>
                          <p>他注視她,追隨他,整個人飄飄欲仙,他知道這是藥效,可那握著溫熱的手掌,卻是他從未如此確定掌握的真實。</p>
                          <p>監察司沒有人比洛婉清更熟悉揚州,洛婉清帶著監察司的人繞了兩圈,便甩開了跟著的追兵,隨後又繞回謝府,取了她綁在門口馬,帶著謝恆一路奔向郊外。</p>
                          <p>謝恆攬著她的腰,靠在她背上,他聞著風裡的水汽,感受著洛婉清身上的溫度,十月底的寒風與她的溫度交織,成為他在迷戀不過的存在。</p>
                          <p>洛婉清領著謝恆回到她在竹林中租下的小屋,在她推開門瞬間,謝恆捧著她的臉就吻著她壓到牆上。</p>
                          <p>曼陀羅的氣息從他唇齒傳來,他急切親吻著她,索取著她。</p>
                          <p>洛婉清推著他往床榻上去,他卻像一條纏繞在她身上的蛇,不肯離開半分,等兩人一起倒在床上,謝恆傾身上來時,洛婉清驟然反應過來,將他翻身一壓,急道:“等等。”</p>
                          <p>謝恆喘息著抬眸,洛婉清壓著他的手腕,坐起來認真道:“我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