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主刑輔


  竇太后死後,漢武帝沒有任何羈絆了,他要一展雄圖,他修改法律,使西漢“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死罪“大辟四百零九條”,他所奉行的重刑主義之繁苛由此可見。可以說,漢武對“文景之治”的另起爐灶,翻開了中國刑法史上最酷烈的一頁。

  但是,治國手段的打、殺、罰只是硬幣的一面,硬幣的另一面則需要洗腦,要統一思想。

  關於統一思想的智慧,不獨今人,古人很高明。漢武帝在竇太后死後的第二年,就“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不久,他作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這個決定影響中國兩千年,這就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為什麼要獨尊儒術?

  漢武帝這人從骨子裡就不是一位喜歡儒生的人。他和他的先祖劉邦一樣,都認為儒生酸酸的,一股酸腐之氣。劉邦甚至一看見儒生,就要摘下他們的帽子往裡撒尿。

  漢武帝的父親漢景帝追隨文帝推崇的是黃老哲學,因此,“文景之治”,與民休息,社會和諧而繁榮了。中國這個社會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從歷史上看,有時皇帝兢兢業業地上朝理政,管得太寬,管得太多,管得太細,民眾的生活、生產水平反而下降。

  皇上不管了,實行與民休息的政策,農人們自在地耕種,自由了,豐衣足食,連六畜都興旺了。例如文景二帝,實行無為而治,整個經濟社會發展了。

  換句話說,中國的改革與變法,最要緊的就是“放權”,只要皇帝和大臣們不管,讓小民們“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生產就發展了,日子也就好過了。

  但是,上天賦予人類之口的兩項基本權利——吃飯與說話,人們既要吃飯,也需要說話,文人們針砭時弊,這是春秋戰國以來的習慣,那時戰國七雄並立,文人們要話語權,你奈他何?你要處置他,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弄不好,知識分子走人,到他國去了,人才的流失,有時對王國的威脅甚大。如商鞅離開魏國,韓信離開楚國。但是,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九州社稷,天下歸漢,你往哪裡跑?

  胡言亂語,威脅君王的統治,殺你沒商量。即令你忠心耿耿,但苦口良藥也讓皇帝十分的不快,甚而惱羞成怒。當然,漢武帝畢竟是漢武帝,他絕頂聰明,他知道打、殺、罰只能管治人的肉身,不能讓人心服口服。因此必須藉助一種文化的力量才能統一思想。

  在諸子百家中,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三綱五常的道統最符合統治。不是嗎,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這多好,特別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至於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並不重要,關鍵的是把家與國合二為一,君王不僅統領“國”,還滲入“家”,君王的權力無處不在。

  從商鞅變法將君王的政治權力滲透到農人的生活與農業的生產之中,政治便無孔不入了。而商鞅、李斯等人將酷嚴的刑法覆蓋社會,雖然用法術勢封住人們的口,但寒蟬效應使人們普遍將不滿甚至仇恨深埋心底。因此,僅僅靠打、殺、罰等鎮壓手段還不夠,選擇儒家思想最適合統治。

  因為,儒家的道是王道,儒家的制是禮制,儒家的政是仁政(理論與實踐不一定結合)。反正,儒家維護君主專制是有一整套理論的,關鍵是冠冕堂皇,拿得出手。因此,漢武帝選擇獨尊儒術,既能統一萬民的思想,又能通過罷黜百家,讓知識分子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