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不盡 作品

101. 矛盾 “讓她回去,中秋家宴之前,……

“讓她回去,中秋家宴之前,不許再出來。”




淅瀝的雨聲裡,還不及傍晚宮裡就點起了燈,於是風雨也被照出了樣貌,被風吹成了傾斜的雨絲,何保忠費勁地擎著大傘,護著胤礽走下臺階。




他提著衣角走到正殿,便恰巧聽到這句話,也恰巧望見前頭的阿婉,素素靜靜站在那兒。




他向前兩步,卻發覺阿婉聽見這句話面露猶豫,她那神情彷彿又讓他夢迴當年第一日見她時,很是為難地輕輕咬了咬下唇,好似在想:我是留下呢,還是真就這麼回去了?




然後又低頭。




胤礽一見就知道,她在想要不要跪的事情。




他微微笑了笑,見到阿婉心思簡單,沒有放在心上,心裡就輕鬆了些。




程婉蘊之前本想著見到太子妃就跪下請罪,但沒成想面都沒見。所以她現在就陷入了兩難之間,若執意跪在門口請罪,倒顯得她心誠一些;就這麼走了這罪請得很有裝模作樣的嫌疑。




其實太子妃禁她的足,也沒提其他懲罰,這讓程婉蘊已經鬆了口氣了。她本就很少出門,禁足這事兒對她影響實際上並不大,大概就是不能出門找王貴人打牌,聽不到唐側福晉的八卦。




程婉蘊咬一咬牙,想著就跪一會兒吧,省得落人口舌。




但她膝蓋剛彎下去,斜旁裡就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牢牢托住了她的手肘,將她牽了起來。程婉蘊一怔,回頭望去,太子爺從風雨的盡頭走來,站在了她背後,他帶來的燈光,也照亮了她腳下方寸之地。




出來給程婉蘊傳話的是雁翎,見了太子爺連忙跪下去。




胤礽沒看她們,就好似周遭就沒這些人一般,他神色如常,也瞧不出什麼怒氣,很平淡、又很平常地對程婉蘊說:“阿婉,我餓了,想吃你做的面了。”




程婉蘊懵懵點頭:“好,那……那……”她又忍不住想回頭看雁翎的表情。




但胤礽沒有讓她回頭,他的手從她的手肘處下移,堅定不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太子爺的手其實很硬,手心被弓弦與筆桿磨得粗糙,但卻是溫暖的、堅定的,這股不容分說的力道將她從正殿緊閉的門前牽著離開,走進愈發疾厲的瓢潑大雨中。




隨後,太子爺單手接過何保忠手裡的傘,傾斜過傘柄,將她籠罩在巨大的傘面之下,另一手牢牢地牽著她,他們就這樣走了回去,卻沒讓雨絲沾染到她分毫。




雁翎等人只能在太子爺領著程側福晉完全離開後,才敢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雖然太子爺明面上沒表露出一點不滿,但雁翎她們還是察覺到一絲難堪的意味,她都不知該如何和太子妃回話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太子爺卻沒進門問問太子妃的身子,沒有半句安撫,就這樣拉著側福晉就走了,實在是……




雁翎小心翼翼地進了殿門,就見太子妃還如方才一般坐在炕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在讀,她神色在燈下晦暗不明,想來多少已經聽見了外頭髮生的事情。




“娘娘。”雁翎還是跪下將外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沒事,你起來。”太子妃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怒氣上頭後,她現在也冷靜了下來。雖說在程氏這件事她的確可以用柔婉的手段去解決,但她自己心裡卻在想,程氏定然完全無辜麼?雖沒有證據指向她摻合了這些事,但這事若成,最大收益之人,難不成不是她?




該罰還是要罰,否則她不長記性,以為她這個太子妃就該這樣賢良仁慈了。




只是太子的反應卻讓她有些出乎意料。太子妃心裡也不大爽快,她罰得又不重,太子又何必這樣不捨得?竟然連她的臉面也不顧了。他這樣做,以後她怎麼管理後殿裡的女人!




太子妃知道太子對她這個太子妃可謂沒有半點情愛與憐惜,若不是有康熙護著、看著,太子能一年不進她屋子。雖然她本也沒指著這些東西過活,但她還是會為了這些事情而感到不愉快。她既然是太子妃,所做的一切自然是為了這個家好,她懲戒程氏,也是希望她以後能管好自己的奴才,守好門戶,別叫毓慶宮裡的人都因她的粗心大意吃掛落。




說到底,程氏是側福晉,她是福晉,她本就有權利管教她。再深一層,她是太子妃,是未來的國母,是程氏的主子,她更不該忤逆她!她本就應當乖乖領了罰,跪下謝恩才是。




太子妃心裡有些大逆不道地想,太子爺實在不夠顧全大局。




他這樣當眾給程氏撐腰,不就是給她臉子瞧?




若是三福晉、四福晉,知道自己家爺們生氣,只怕早想著跟三爺、四爺服軟了,但太子妃卻不願就這樣收回她的話。她又沒錯,何必和太子爺低頭?




太子只要細想想,也應當知道她的苦心才是。她是妻,不是他的奴才,既佔著理,就不必這樣卑躬屈膝。太子妃想明白後,心裡也不慌了,一切照常用膳、洗漱,安寢。




唯一叫她心裡沒底的,就是這肚子裡的孩子,不知有沒有受這些毒物的影響……只是這事兒,不僅是闕院正或是伯母帶來的女醫,都說不好。想到這一節,太子妃臉又沉了下來,哪怕就是為了這一點,她罰程氏就理所應當。




是太子錯了!




胤礽回了後罩房,先挨個摟過兩個孩子,耐心陪他們玩了會兒,然後才打發他們去睡覺。兩個孩子也都知道這幾天出了事,因此都沒鬧,乖乖就跟著奶嬤嬤回屋了。




程婉蘊因為太子想吃麵條,親自去給他準備面哨子了。




於是胤礽便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生悶氣,看書看不下去,字寫得也心浮氣躁,寫廢的紙團扔了何保忠一腦袋,何保忠大氣都不敢出,蹲在地上將紙團一個個都撿起來。




胤礽對太子妃很生氣。




他覺得石氏簡直有毛病,這事情來龍去脈他讓人過來傳話的時候說得還不夠清楚嗎?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氣往阿婉身上撒!她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她自己心思都放在外頭,為了石家爭權奪利,為了能掌管宮權,把毓慶宮裡的事情全託給了唐氏,自己沒管好家,倒把氣往阿婉身上撒,她怎麼不怪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