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玉謠
關於當年之事的細節,這個三十二歲的劍宗弟子知道的也不多,這還是因為當年白風雨曾經來到南衣城的原因。
他所知道的,只有謝朝雨也便是卜算子,曾與白風雨有過一戰,那一戰之中,卜算子用了變卦——來自人間劍宗的一劍因果。
此後之事,人間語焉不詳,只知從此青天道一分為三,白風雨之女白玉謠接任青天道觀主,而李山河與謝朝雨出走人間,自立門戶。
只是看如今白玉謠的狀態,顯然當年那一劍之後,還有著許多的隱秘。
然而陳懷風自然不會蠢到去問這樣的東西。
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著白玉謠喝完那一碗藥湯。
白玉謠倒是沒有什麼隱瞞,只是小口地喝完了那一碗人間很是常見的湯藥,而後站了起來,一身寬鬆的道袍垂落,也沒有穿鞋襪,只是踩過鋪竹的地面,將碗放在了一旁的臺上,而後重新將一個藥甕提到了爐子上。
“這是強行斬心我之後的後遺症。”
這個溫嫻素淨的人間大修很是平淡地說著。
“雖然斬去得早,但是終究傷了一些心神,倘若不飲點湯藥,難免會有些失眠。”
白玉謠又走回了木塌之上,盤膝坐下,微微笑著,轉頭看向窗外已經漸漸疏落下去的細雪——像是一些白觀被焚燬之後,被風捲向天空,又落向人間的灰塵。
陳懷風怔怔地坐在那裡,過了許久才想明白。
是的。
白風雨當年企圖帶著整個青天道成仙,這樣一處自百年前故事裡遺留下來的道觀,自然曾經人人都是十二樓之人。
這樣一個地方,自然是天獄都無法插手之事。
所以才會有著叢刃的那一劍。
“觀主當年走至何種境界?”
陳懷風輕聲問道。
白玉謠轉回頭來,笑意溫婉。
“當年我年紀尚小,走得不遠,只是向我之境。所以才能輕易斬去。”
陳懷風心道原來如此,只是下一刻便愣在了那裡,怔怔地看著桌前溫婉而坐的女子。
女子自然是溫婉的,哪怕已經是上一個百年的人物,依舊看起來沒有什麼蒼老之意,倘若體態更淑靜一些,與某個曾經在南衣城逗留過的女子是極為相似的。
也許確實如她所說,她當年自然是年紀尚小,走得不遠。
所以卜算子與李山河他們呢?
白玉謠如同知道陳懷風在想著什麼一般,很是淡然地說道:“師兄他們走得遠一些。”
陳懷風沉默少許,說道:“他們至今仍舊是十二樓之人?”
白玉謠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他們離開觀裡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山河觀兄友弟恭,青天道滿門忠烈,缺一門兼濟天下。
陳懷風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便想起了這樣一句話。
竹室裡沉寂了許久,滿室細雪聲。
白玉謠輕聲笑了笑,一手平放腹前,一手翻過來一隻茶杯,拿起了桌上的茶壺,壺中茶水依舊帶著濃郁的熱氣,倒出來的時候,杯上水霧嫋嫋。
陳懷風挑眉說道:“這便是觀主稱我為先生之事?”
白玉謠笑了笑,伸出一雙素淨之手,雙手捧杯,很是恭敬地遞向了陳懷風。
“先生,請。”
那杯也許是被天地元氣蘊養著的茶水依舊滾燙,微黃的茶水中蒸騰著熱氣,裡面浮沉著幾粒枸杞。
陳懷風臉上倒是有了一些傲然。
雖然他的劍已經變成了師兄劍,但是人間仍舊知道陳枸杞之名。
微微點頭,接過了那杯茶水,舉至唇邊淺抿了一口。
對桌女子溫婉而誠懇地看著這個劍宗後輩。
“先生覺得如何?”
陳懷風輕聲說道:“觀主人間大修,所泡之茶,自然不差,只是觀主有些誤區。”
白玉謠抬手整理了一下道袍,將膝下赤足遮了進去,而後端端正正地坐著。
“先生請講。”
“倘若如觀主所言,心神不寧,又時常咳嗽,其實可以加些玫瑰茉莉代代花,應當會對觀主有著諸多幫助。”
陳懷風放下了手中的枸杞茶杯,認真地說道。
白玉謠微微一笑,抬手行禮道:“多謝先生提點。”
陳懷風輕聲說道:“其實觀主倒不必如此,懷風只是喜愛養生,未必能有多精於此道,許多東西,都是來自零散聽聞的道門典籍《人世補錄集》之語。”
白玉謠笑了笑,坦然地說道:“此書被師兄帶走,現而今在缺一門中,我倒是未曾見過。”
“青天道沒有拓本?”
陳懷風倒是好奇地問道。
“《人世補錄集》雖然不過是一本薄冊,然而其間無首無尾,是道聖畢生所著,倘若以人間紙張印拓,不知要填滿多少房舍,當年青天道自然也曾想過將其刻拓,如同《青牛五千言》一般流傳於世間,然而終究這是極難達成之事,也便不了了之,或許大道至簡至繁,便是如此。”
大道至簡,《青牛五千言》不過五千餘字,甚至歸納到底,不過道德二字。
大道至繁,道聖一生所著,包含天地萬物的《人世補錄集》,世人卻是連完整復刻,都未必能夠做到。
或許便在於前者為歸納之言,後者為闡釋之言。
屠夫紡工,亦是大道,便是這二者,真要將一切說盡,也需要廢上許多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