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月寒蟬

 柳三月面朝北方,無比留戀無比虔誠。

 “師兄登基為帝之後,可以暫居於神女之下,稱陛下也可以,稱楚王也可以。”

 柳三月回頭看著寒蟬。

 “但神鬼之事過去之後,我希望師兄將黃粱打理得乾乾淨淨,還給我們的陛下。”

 寒蟬挑了挑眉,轉身看著風雪長街,飲著壺中冷酒。

 “你如何知道我便能在黃粱登基為帝?”

 柳三月微微笑道:“神女大人不會在意是誰做楚王,誰能做楚王,誰就是楚王,登基之事,只在於假都與懸薜院之間而已。”

 寒蟬皺眉想了許久,緩緩說道:“你確定?”

 柳三月輕聲說道:“你覺得神女大人有什麼理由,去管這樣的事?不論是你,還是陪帝,說到底,終究都不是古楚正宗,說不定那些古楚熊氏之人,早就在當年公子知秋的大軍之下,死得乾乾淨淨了。”

 寒蟬倒是沒有再說什麼。

 兩千多年前的故事,自然比一千多年的故事更為久遠迷離。

 “但師弟如何確定神鬼之事會過去?而不是從此南方獨立神國,與槐安再不相干?”

 柳三月平靜地說道:“我相信人間,師兄也是的,不是嗎?”

 寒蟬自然是的。

 倘若不是,也不會真的便這樣留在了黃粱,留在了懸薜院,面對著那滿街風雪跪伏之人,說出接下炬火之類的話。

 但是寒蟬依舊很是惆悵地說道:“陳青山讓我殺雲竹生的時候,我有很多種辦法讓那個山河觀道人死在人間,某個靈巫讓我去殺劉春風的時候,我雖然覺得很困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最後我放棄了而已。”

 寒蟬看向風雪人間的皇宮,宮中神女也許正在聽著他們的交談。

 “但是師弟,這樣一個神女,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從她手裡,將人間奪回來。”

 寒蟬長久地嘆息著,低下了頭。

 “我只是,且行且看而已。”

 柳三月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北方亂了嗎?”

 寒蟬說道:“沒有。”

 於是寒蟬明白了柳三月的意思。

 北方至今沒有因為神女之事而產生動亂。

 二人長久地站在河邊。

 “所以師兄答應嗎?”

 柳三月看著寒蟬問道。

 寒蟬輕聲說道:“我現在答應你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這個來自流雲劍宗,在詭奇的命運裡,走在了這樣一條路上的劍修,很是真誠地說著。

 “我並不能保證,在我真正的掌權之後,還能保持初心。也許我也會被神女所賦予的權柄所打動。更何況,師弟什麼時候見過,有人奪得帝位之後,還能乾脆利落地告訴世人,你看,其實我是臥底,然後將一切都交還出來?”

 這是天大的實話。

 柳三月沉默了少許,說道:“那師兄盡力而為。”

 寒蟬緩緩說道:“確實只能盡力而為。”

 連陪帝那樣窩囊的人都想真正做一回帝王。

 自然更不用說寒蟬這種本就位於人間上層的人。

 人間帝位對於某些人而言,可能確實是坨狗屎。

 但是終究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不是的。

 那是可以迅速地催化一切被壓抑的慾望的東西。

 二人安靜地站在柳河邊。

 “師弟什麼時候死?”

 寒蟬等到酒快喝完的時候,才看向了柳三月問道。

 柳三月輕聲說道:“等到我體內冥河之力散盡的時候,師兄問這個做什麼?”

 寒蟬笑著說道:“只是在想,如果師弟到時候會死得很痛苦的話,其實可以找我。”

 寒蟬依舊不忘初心。

 牢記殺手本職。

 殺手自然不一定要是人間恩怨仇殺的買單之人。

 也可以幫世人解脫。

 寒蟬做過很多這樣的事。

 這種時候他的收費往往很便宜。

 柳三月笑了笑,說道:“我現在可沒錢付賬,現在的我比張小魚還窮。”

 寒蟬誠懇地說道:“沒關係,這一單,我替你買。”

 柳三月似乎有些心動,只是猶豫了很久,卻是釋然地說道:“還是算了。”

 “為什麼?”

 柳三月輕聲說道:“上一次死的時候,太過於倉促,我能夠看得出來,陳懷風也很緊張,所以他下手太快,我甚至來不及說一些東西,就被劍火吞噬了。”

 這個死而復生生而赴死的北方道人,無比坦然地說道:“有生就要有死,道聖至理名言。而且函谷觀道典曾經有言——今一以天地為大爐,以造化為大冶,惡乎往而不可哉。”

 “天地既然生我,那麼用什麼樣的方式將我驅逐,自然都是可以接受的。”

 柳三月輕聲笑著。

 “我想仔細的好好的,再看一遍這個過程。”

 寒蟬嘆息著說道:“道門之人,果然都是有大勇氣的存在。”

 只是大概正是因為這種大勇氣。

 千年之前的古道門先行之人,才會驚悸癲狂而死。

 柳三月坦然地說道:“不入道,便無從知道,唯物者自然需要親歷辯證,才知萬物如何。何況生死之事,未嘗不是寐覺之間而已。”

 寒蟬輕聲說道:“師弟死了可惜了。”

 “誰死了不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