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楚王殿前的春風寒意
寒蟬閉上了眼,手上青筋顯露。
在一聲浩瀚卻也滄桑沉悶的聲音裡,那樣的一扇大門被一點點的推開來。
春風帶著大風歷一千零四年的氣息自那些門縫裡吹了進去,又帶著一種古老的氣息翻湧而回。
推門的聲音是沉重的。
然而好像整個人間都聽見了一般。
最後一道劍光帶走了最後一個沒有來得及離開的南楚巫的頭顱,高高地拋向天穹,灑落著鮮紅的血液。
最後一抹積雪融化,在簷下像雨水一樣滴落著。有人推開了那扇尋常的吱呀吱呀的人間之門,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看著街頭的動靜,而後怔怔地站在了那裡,看著春光撲面而來。
最後一抔土被灑向那個在皇宮角落裡新掘出的墳墓,埋葬了黃粱兩千年的傳承。
而最後一陣古老的塵風吹向了寒蟬,吹開了他的雙眼,將殿中一切,被塵封的數千年的,古老的神秘的歲月,玉體橫陳地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寒蟬沉默地站在那裡。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過頭去。
是已經回到京都的,穿著碎花襪子,帶著神輝春風款款而來的神女瑤姬。
“王上為何躊躇不前?”
.......
假都冰雪消融的長街之上,兩位老大人正站在那裡,遠眺著如同層層春山的宮中大殿。
世人往年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因為那裡是沉寂的,毫無聲音的。
但是今時自然不同往日。
奉常大人靜靜地看著那裡,輕聲說道:“聽說當今王上,與當年的先帝陛下很像。”
京兆尹大人笑著說道:“奉常大人也是入過宮的人,宮中有沒有先帝的畫像,難道大人不清楚嗎?”
皇宮之中,自然沒有當初先帝的畫像。
名為闌的女帝,毀去了關於當年之事的所有痕跡。
儘管她當年是真的,被世人所熟知的與先帝極為相似之人。
但有些東西,既然要成為懸案,便要徹底一些。
奉常大人轉頭看著京兆尹說道:“所以那大概就是京兆尹大人與懸薜院開的一個玩笑。”
京兆尹卻是搖了搖頭,說道:“那不是玩笑。”
奉常大人抱著暖爐沉吟了少許,說道:“是的,確實不應該是個玩笑。是真是假也好,終究需要給世人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否則天天人人皆有此心,自然亂了倫理綱常。”
京兆尹轉身向著明合坊走去,輕聲說道:“我沒有奉常大人想得那麼多,我只是不想懸薜院自己都不相信這些東西。”
奉常大人沉默了少許,看著那些血色未褪的宮殿,輕聲說道:“看來他們真的信了。”
京兆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春風漸盛,晨光欲來的長街裡,緩緩走遠而去。
奉常大人回頭看著他的身影許久。
“京兆尹大人去哪裡?”
京兆尹只是且行且停地看著京都長街。
“回鄉去了。”
古楚自然沒有京兆尹。
身為擁立寒蟬入京的老大人,也許會有別的官職,只是大概也不想參與進這些事情裡來了。
京兆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參與進來。
是懸薜院在年前,送了一車年貨,將他捲了進來。
這個故事既然講完了,京兆尹大人自然便要想著好好休息了。
至於將會是誰來接替京兆尹的職責,那是人間新的王上的事。
......
方知秋沒有入宮。
身為一個世俗的風物院先生的他,在院裡某個修行者的幫助下,爬上了人間高樓,遠眺著宮中那些被春風化雪的水流,沖刷著的狼藉的宮道。
一個名叫齊近淵而非齊敬淵的少年劍修滿身血色地走出宮去,抬頭看見了方知秋的所在,於是也攀上了那處高樓屋脊。
“所以懸薜院算是贏了,還是輸了?”
齊近淵看著方知秋說道。
方知秋緩緩搖了搖頭,說道:“黃粱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懸薜院有什麼輸贏呢?”
他們自然爭到了帝位,將代表著懸薜院的寒蟬送到了那個上承神女下接人間的位置。
只是懸薜院所想要的,自然不止是這樣。
他們也許成功的在復楚的人間之中,謀得了關於世人的話語權。
但是依舊遠遠不夠。
而且隨著這場宛如神蹟一般的春祭的開始,懸薜院所做的一切,似乎也變得微茫起來。
一切好像仍自在起點。
然而方知秋明白,那只是因為終點過於渺遠了而已。
“世人會在神光的輝耀之下,慢慢積蓄屬於人間的力量。”方知秋輕聲說道。“過往的他們是混沌的,橫流的,不知所措的。而懸薜院所爭取到的一些東西,可以給他們一個方向,一種希望。”
方知秋抬起頭,看著天穹,人間夜色完全淪陷於那些冥河異象與神輝之中,緩緩說道。
“絕望當然是有的,我相信不止是我,也是你,還有劉春風,與一切在血與火之中,驀然抬頭,看見那些神鬼之威的世人。”
方知秋低下頭來,微微笑道。
“但絕望愈發令人覺得倉皇恐懼,自其中迸發而出的希望便會越發具有一種堅韌的力量。”
“疾風知勁草。我希望世人如那風中勁草,百折不撓,奮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