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所以陳青山輕聲笑著,叫出來了躲在了一旁的張梨子。
“梨子,這是你顧師叔,懸薜院四甲結業的學子呢,一定是個舌燦蓮花口吐芬芳大文人。”
張梨子有些怯生生地從陳青山身後走了出來,看著那個好像同樣很是厲害的年輕道人行了一禮。
“顧師叔。”
“......”
顧文之後面的話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才平復下來心緒,又看向了道旁林中另一個紅衣女子。
“這個也是你弟子?一個劍修?”
陳青山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抱劍而立的東海劍修,笑眯眯地說道:“那倒不是,這個是仇家。”
顧文之嘴角抽動了一下,不過看著那個怯生生模樣的張梨子,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著那個看起來模樣尋常天賦也尋常的姑娘點了點頭,而後便向著山道上走去。
一直到越過了那三人,顧文之才聽見了那個叫做張梨子的師侄有些忐忑地問著陳青山。
“這個師叔.....”
陳青山輕聲笑著:“哦,他叫顧文之,南衣城的人,不過你不用擔心,這是個好人,比你師父我好多了,就是有時候有些異想天開的愚蠢。”
“......”
默然無語的自然不止是顧文之,還有張梨子。
“背後說人壞話不好,師父。”
“沒關係,他打不贏我。而且這樣的話我都當面說過很多次了,偶爾背後說一說,才能更有新鮮感。”
顧文之回頭默然無語地看著山道上的二人。
陳青山依舊倚靠著山石,像是早知道顧文之會回頭一樣,笑眯眯地看著那個道人。
至於張梨子,則是在拉著陳青山的袖子。
顧文之又看向了不遠處神色很是冷漠的那個紅衣女子。
大概很是頭疼,這個道人又轉回了頭去,默默地向著觀中而去。
......
三月春光,三月春觀。
暮色的光芒已經沉入了西方,山中在短暫的暗淡之後,又亮起了光芒。
是那種像極了人間小鎮的燈火的光芒。
在觀中青林長階上,四處點亮著。
當天一輪明月,披落下來的銀霜於是也像是被溶解了一般。
不時有弟子提著燈盞從顧文之身旁走過去,行著禮叫著顧師兄或者顧師弟。
顧文之抱著那一大包藥,一面回著禮,一面穿過了那些長階,匆匆向著觀中山頂而去。
趕到那裡的時候,果然便看見自家師父面色蒼白地坐在臺階上咳嗽著。
顧文之有些愧疚地匆匆跑了過去,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向著這處山巔之殿後方而去。
“我先去煎藥,師父。”
道人點著頭,而後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沒有過去多久,顧文之便端了一碗湯藥過來了,依舊漆黑的,像是天上隱去了明月星辰一般的夜色一般。
煎得這麼快,大概並不是像平日裡那樣悠閒地燒著柴火。
顧文之將藥碗遞給了道人,又在長階上薅了一株草,擦去了手上黑色的鍋灰,這才有些愧疚地說道:“今日下山發生了一些事,耽擱了一下。”
道人捧著碗齜牙咧嘴地喝著那碗黑色的藥湯。
於是顧文之發現自己又忘記買糖了。
道人眼巴巴地瞅了自己弟子許久,確定他沒有買糖回來,這才嘆息了一聲,端著碗像是豪爽的江湖俠客飲烈酒一般,一口全嚥了下去。
顧文之誠懇地說道:“明天我一定記得下去買糖。”
道人笑了笑,說道:“你是要下去看看那個烤兔子的人還在不在吧。”
顧文之愣了一愣,說道:“師父看見了?”
“沒有,只不過你身上有烤兔子的味道,你又不會烤兔子,更何況還是這麼香的兔子,那麼肯定是別人烤的。”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也是最淺層的命運邏輯。
顧文之輕聲笑著,說道:“是的。”
“那個人很有趣?”道人看著自家弟子問道。
顧文之抬頭看著夜月想了想,說道:“大概是的,所以雖然在走的時候我說了有緣再見,但如果能夠直接再見,自然沒必要寄託在有沒有緣這上面。”
老道人輕聲說道:“確實如此。”
“不過我倒是從他那裡聽到了一首很是古怪的歌。”
老道人看向年輕道人。
於是年輕道人在一派很是違和的基調中唱著那一曲好春光。
老道人聽到那一句千年的時候,也許是想到了什麼,輕聲笑著說道:“其實這首曲子也可以換個模樣來唱。”
顧文之看向了自家師父。
“怎麼唱?”
道人將身旁的藥碗翻了過來,又伸手在階上撿了一塊瓦片。
以瓦擊碗而唱道。
——
我志在寥闊,疇昔夢登天。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有客驂麟並鳳,雲遇青山赤壁,相約上高寒。
酌酒援北斗,我亦蝨其間。
少歌曰,神甚放,形則眠。
鴻鵠一再高舉,天地睹方圓。
欲重歌兮夢覺,推枕惘然獨念,人事底虧全。
有美人可語,秋水隔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