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南衣河上船與一池的問題
很是平靜,很是木然。
便那樣安靜的站在舟頭,隨著小舟蕩著。
“聽說南衣城出事了,我有些擔心鼠鼠。”
青青如是說著,低下頭去,看著如同命運一般起伏著的河水與小舟。
這隻小翠鳥一直看了很久,才輕聲說道:“但我沒有想過,原來早在南衣城出事之前,她便已經出事了。”
這樣一個故事,在南衣城隨便找一個人問一問,便可以知道。
胡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平靜的從身後解下了那柄劍,拔了出來,丟向了舟頭,釘在那裡晃晃悠悠。
“你也可以來一劍。”
青青並沒有去拔那柄劍,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用著一種很是嘲弄的語氣說著。
“劍宗的人,除了劍,便不會講別的道理了?”
或許是這樣的。
劍宗在過往千年裡站得太高了,過得過於滋潤了。
哪怕終日走在人間,遇到許多東西的時候,依舊是習慣性的拔劍。
他們也許相信劍上的道理可以解決一切。
只是拔劍的聲音是生冷的,沒有情緒的。
拔劍的人也不會在劍出鞘的時候有著血肉被割開的痛苦的。
胡蘆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或許是的。”
這個少年在護欄上坐著,抬頭看著天空。
“我們有時候說著誇誇其談不落於實處的道理,但是往往習慣用手裡的劍來解決問題。”
“我們總是覺得我們應該是對的,哪怕做錯了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人間也許說得贏我們,但是手中沒有劍的他們,往往會保持著沉默。”
“就像當初我殺了鼠鼠那晚,我師兄,帶著劍,來到了南衣河邊,誠懇的說著冠冕堂皇但是毫無用處的話語,譬如承諾,譬如對錯,也譬如世人如果覺得不滿,可以向劍宗出劍。”
胡蘆很是冷靜的說著。
“但是實際上,南衣城的人們,直到最後,都沒有向劍宗出劍。”
“就好像,假如我師父做錯了一些事,然後將方寸留給了人間,說你們如果覺得我不對,可以拿著劍來殺了我。”
“當然,他真的被那個和他一樣穿著白衣的弟子殺了。”
“但是世人呢?”
“他們真的有著拔劍出鞘冷聲說著我劍也未嘗不利的勇氣嗎?”
胡蘆說著低下頭來,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翠鳥小妖。
“就像你現在一樣,也許是在認真的諷刺著劍宗只會用劍來講道理。”
“但從某種角度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你沒有拔劍的勇氣?”
“你覺得殺不死我,你覺得那是沒有用的,就像所有人面對著劍宗所想的那樣。”
“與其拔劍而刺,無果而終,不如橫眉而立,冷笑置之。”
青青長久地深深的看著這個少年。
在經歷了某些故事之後,那個曾經頂著瓜皮頭懵懂的走在人間的少年也死了。
在漫長的沉寂之後,這處有著溫暖的日色照耀的河岸邊,響起了那個人間小妖少女很是平靜的聲音。
“所以劍宗這樣的地方,從來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胡蘆只是平靜的說道:“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好下場了。”
人間劍宗,這處曾經自詡看著人間的人間劍宗,已經成了反賊。
成為了南方叛亂的根源。
二人長久的對視著。
青青拔出了舟頭的劍,丟回了岸上,小舟緩緩漂流而去。
胡蘆靜靜的目送著那樣一個少女安靜而來也安靜而去。
而後彎腰撿起了被丟在河邊的劍。
當少年站直了身子的時候,便長久的站在那裡,看著河岸上游。
有個揹著某柄人間知名斷劍的黑衣劍修正在緩緩走來。
胡蘆很是安靜的看著那個曾經與自己某個白衣師兄齊名的年輕劍修,抱著劍很是平淡的行了一禮。
“見過程師兄。”
程露神色很是複雜的看著這個河邊的少年。
從頭頂一直看到了腳底。
只是看來看去。
這個二十五歲的劍修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十四歲小少年的模樣了。
當然,這是人間劍宗的事,他是流雲劍宗的人,自然不會那般熱忱的去找著許多原因。
“我想去劍宗裡看看。”
程露直截了當的說道。
程露與胡蘆,自然不是同一代的劍修,程露成名之時,胡蘆也許只是南方某個削了木劍假裝絕世劍修的孩童。
假如程露喜歡打牌的話,二人也許有些交集。
只是程露並不喜歡打牌。
流雲劍宗那邊並沒有南衣城這樣的打牌的風氣。
胡蘆突然想起了去年三月的時候,有個叫做公子無悲的人,也是這樣走在南衣城裡。
說著想要看看一些東西。
胡蘆那時很是真誠的威脅著他——你如果亂來,我就去找我師父告狀。
只是現而今這個小少年已經沒有師父了。
他師父死在東海了。
所以很多的東西,需要他自己來追究緣由,詢問因果了。
“為什麼?”
胡蘆抱著劍站在河邊樹下,認真的看著這個黑衣劍修。
程露平靜的說道:“人間劍宗裡,也許會藏著許多過往被忽略的東西,我需要從裡面找到一些答案。”
“什麼答案?”
“如果我能夠告訴你,那我站在這裡做什麼?”
程露的話語很是平靜,並沒有什麼輕視看低,而是將面前的少年當做同等的存在交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