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把酒祝東風

卿相長久地站在那裡,似乎從柳青河的這些話裡,聽見了某些言外之意。

於是那一道先前被送往遙遠人間的那一劍,在倏忽之間,便掠破殘餘的暮光,重新回到了這一處長街,便插落在了二人身前,輕鳴不止。

“但我手裡的劍,就會落下了,我不想動手,卿相。”

這樣一句很是平靜的話語,便這樣雲淡風輕地落在這片青山人間之中。

那個白衣書生長久地站在那裡,在這短短的沉默之間,卻是再次有著數道白芒落向人間,將這樣一處山中之城困縛在了其中。

十三架大羿之弓,已經有九個錨點落在了山月城中,便以卿相所在之處為中心,將整個山城四面八方都環繞了起來。

那些暮夜之時無比明亮的光柱,有著燦然的白光正在緩緩流溢著,將這樣一處山中之城遍地點亮。

卿相嘆息了一聲,看著那些似乎塵埃落定的故事,輕聲說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了當初太一春祭之時,那些神柱屹立在假都之外的畫面。”

柳青河平靜的說道:“大道都會退出歷史舞臺,更何況那些更久遠的神鬼的故事?你懸薜院這千年來,同樣是在進行著諸多研究,自然也很清楚,世人的力量,遠勝過人間一切。踏海登天之事,天上人做得,世人同樣做得。”

這個天獄之主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倒是神色肅穆的看向了那個白衣書生。

“還記得決離之事嗎?”

卿相挑了挑眉,平靜地說道:“當年復古流劍道的最後一舞?”

一千多年前,劍意之道初生,復古流劍道,便是在那樣一個決離劍客與磨劍崖青蓮的一戰之中落下帷幕。自此劍宗興盛,顛覆了道門的主宰地位。

柳青河抬頭看向天穹,緩緩說道:“眼下之事,也許在千年之後,也將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節點。”

卿相很是唏噓的站在那裡,輕聲說道:“但我可不是那樣一個復古流劍道的集大成者,卿相何德何能,來承擔著拉開千年大幕之序章的責任?”

“時也命也運也,天下無不可之事。”

柳青河平靜地說著,看著那最後一個錨點落向這片人間。

當那樣一道光柱隨著最後一抹暮光的消失,驟然綻放在夜色之下的時候,這個槐都大猿亦是轉過了身去,平靜地向著遠方而去。

書生的白衣在夜風裡獵獵而動,無數道文亦是開始不斷的落向人間。

“它叫什麼名字?”

書生回頭輕聲問著那樣一個即將離開這裡的槐都大猿。

柳青河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抬頭看向那片天穹,人間夜色之中,似乎有著某些極為凌厲的東西落向人間。

如同高天垂落之劍一般。

但那不是劍。

也不是箭。

“東風。”

柳青河平靜地說道:“它的名字叫東風。”

這樣一個名字,也許會讓某些人想起人間劍宗極為擅長的,紅中之劍。

但這樣一個名字,大概與麻將沒有關係。

卿相併沒有去想這樣一個名字究竟與什麼有關係,這樣一個書生同樣看見了那樣好似高天之劍垂落一般的東西。

那是一個形制極為古怪的存在。

但總體而言,大概還是更趨向於箭形的。

柳青河回頭看著那個正在抬頭仰望天空的白衣書生。

望劍碎冠,也許也可以是往箭碎冠。

於是在十三架大羿之弓射出的浩大風聲之中,這個千年大妖的書生之冠砸落在了長街之上。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書生到了最後,反倒是笑了起來,鞠捧著某些散落在人間的酒水,送到唇邊一飲而盡,輕聲頌念著某首人間詩詞。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啊,卿相呵卿相,知與誰同?”

書生嘆息著搖著頭,垂下頭來,閉上眼睛,而後一切笑意與嘆息盡數斂去。重新抬手豎在身前,掐住了某個極為古老的道訣。

也許柳青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今天下三觀,盡皆後來之人,也只有他卿相,是人間少有的,通曉古道之術的存在。

以千年書生之事,承繼今古。

當然未嘗不可。

浩蕩的道風自青山有月之城中吹起,萬千道文升向人間天穹,卻好似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這個白衣書生立於青山之城中,身周金光道文流溢,帶著古老的道韻,整個人聖若天人。

十三架大羿之弓的齊射,在倏忽之間,便已經自高天之上而來。

然而便在這最關鍵的一刻,這個書生突然聽見了一個很是稚嫩的聲音。

“那是什麼?”

卿相無比震驚地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那一條山月長街。

街頭有個滿臉泥濘的孩童,正惶恐地站在燈火闌珊處,抬頭看著這樣一片即將毀滅的人間。

於是在名為東風的大羿之箭落下的那一剎那。

書生垂落了一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