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





“免禮,先生來了?”朱翊鈞露出了一個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





“陛下,很失望嗎?”張居正略顯心疼的說道。





朱翊鈞一愣,疑惑的說道:“失望?什麼失望?哦,啊,不是,先生誤會了,朕就是昨天睡得太晚了。”





張居正甚至品出了一些強顏歡笑的味道來,這些賤儒,真的該死啊!





朱翊鈞看張居正面露不忍,就知道張居正怕是想多了,張居正這個人真的很護犢子。





朱翊鈞笑著說道:“朕昨天算一道算學題,就是反射式千里鏡倍數和係數關係,而後觀星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兒,一時間有些投入,真的沒什麼事兒。”





“金木水火土,不都有衛星在環繞,比如水星和金星就沒有,朕本以為土星也沒有,前段時間看還沒觀測到,昨天晚上,它突然就長出了兩個耳朵來,著實是怪哉!”





朱翊鈞第一次觀測到了土星環的存在,有點興奮,在反射千里鏡之下,土星環能夠被看到,但是因為倍數、拋物線面鏡工藝等等問題,土星環像是掛在土星上的耳朵。





這觀察的晚,睡得自然就晚了,起床又早,這才沒有了精神,王夭灼彈琴的事兒,朱翊鈞真的反抗過了,但是反抗無效,李太后、陳太后再加上一個皇叔,都是長輩,所以王夭灼每五天過來彈奏一曲,成為了常例。





朱翊鈞每次一聽彈琴就犯困,再加上昨天沒睡好,就更困了。





所以,他真的不是在思考問題,而是在走神。





“朕畫出來了它的變化,雖然不是很精準,但的確是這樣,先生晚上回去可以看看。”朱翊鈞拿出了自己天文觀測描繪的札記,帶有一些興奮的解釋著自己的發現。





月球是個球,這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上面既沒有廣寒宮,也沒有月兔,更沒有吳剛和蟾蜍,就是一個坑坑窪窪的滿是環形山的球,而月球從一個浪漫的符號,變成了地球的衛星。





衛星的定義是小皇帝給的,閉合軌道做週期性運行的天體。





朱翊鈞和張居正溝通著自己的天文發現,張居正聽了很久,終於確信,小皇帝似乎真的沒有失望,只是單純的睡得晚了。





玩物喪志,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一個人一點愛好都沒有,又太不像一個人,而像是廟裡的塑像了。





“先生晚上回去看看,可有意思了。”朱翊鈞將手中觀天札記交給了張居正,笑著說道。





張居正小心收好了觀天札記,試探性的問道:“陛下就一點都擔心嗎?臣的意思是朝中風力。”





“這不是有先生在嗎?先生會處置好的。”朱翊鈞理所當然的說道。





先生可是張居正啊,論朝堂狗鬥,誰是張居正的對手?朱翊鈞想了想繼續說道:“明天就是初三了,這麼多的奏疏,一個時辰可能不夠,先生,要不朝會加個鍾?”





“朝會是陛下主持,陛下說開多久,就開多久。”張居正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他發現了皇帝的另外一個愛好,那就是…罵人。





小皇帝罵人那真的是盡顯張居正弟子的風采,左右開弓,和朝臣們辯經壓根就沒輸過。





這次事兒多,陛下想開久一點,那就開久一點便是。





反正葛守禮和海瑞,也不止一次建議開久一點,開得越久,陛下罵得越狠,都察院的工作就會越輕鬆,兩位總憲也能看熱鬧。





張居正也有點無奈,一個認定高拱是好人把自己捲入了刺王殺駕案的葛守禮,一個直言上諫直接罵皇帝的骨鯁正臣,怎麼就變成了愛看熱鬧的樂子人?





“那就是了,正好明天發大氅,朕擬了個幾個人名,就不給他們發了,孤立他們!”朱翊鈞抖了抖袖子拿出一張貢紙,上面一共四個人名,都是不發大氅的朝臣。





張翰至今沒有大氅,他還不能去皇莊購買,畢竟皇莊裡的大氅沒有文武的補紋,他穿了更丟人。





也不是怕冷,丟人不說,沒大氅,總是覺得脖子後面冷颼颼的,似乎明天腦袋就要搬家了一樣。





想要張居正離朝有幾種辦法,第一就是張居正真的威震主上,像高拱一樣上一道奏疏,惹怒了太后,太后一道懿旨下去,晉黨會歡送張居正回鄉;





第二就是廷臣們形成合力決議,最終通過彈劾張居正的奏疏,這個權力還是張居正爭取到的,就是朝中大事過廷議方可推行;





第三是皇帝對張居正產生了厭倦,這就是朝臣們不停上奏的原因。





通過無限的信息轟炸,把張居正塑造成一個奸臣,最後罷免。





在大明帝制的制度設計之中,小皇帝支持的張居正就是個無解的存在。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十一月初三,小皇帝現身皇極殿,一如既往的召開了朝會,在鼓聲和號角聲中,朝臣們依次進入了皇極殿內,沒有資格入殿的朝臣,站在皇極殿的廣場前,站在凜冽的冬風之中,等待著漫長的朝會結束。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朝臣們見禮,跪在地上山呼海喝。





“免禮。”朱翊鈞小手一揮讓朝臣們平身,他的手摸向了第一本奏疏,打開看了幾眼,又放下,看向了朝臣。





朝臣們內心陡然升起了一個疑惑,陛下這個時候還不點名,是要做什麼?





廷臣們立刻意識到了不妙,小皇帝陛下怕是又要搞出什麼么蛾子來,整出什麼大活,來給朝臣們好好開開眼了。





“先生。”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笑著說道。





張居正出列俯首說道:“臣在。”





“朝中多有營救傅應禎、餘懋學和劉臺之人,既然大家都要知道朕為何要收押他們,就當殿審問吧。”朱翊鈞頗為無奈的說道:“言官多有誤會,總覺得朕處置這三人是挾私報復,所以乾脆把他們拉到朝堂上來,直接過堂如何?”





“啊,這?”張居正驚訝的看著皇帝,陛下還真的整出了大活來,居然要在皇極殿公開審訊這三人!





“臣並無異議。”張居正稍加思忖了片刻,才俯首說道,這裡面傅應禎是他的學生,劉臺也是,若是他說不能公開審問,那豈不是坐實了張居正在姑息縱容自己門下?





“陛下,臣有本啟奏。”萬士和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聞帝王之致治也,必君臣交儆,而後可以底德業之成,必人臣自靖,而後可以盡代理之責,公開詰問,是不是有失君臣之誼?”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麵色沉重,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說道:“大宗伯,朕也不想啊。”





“可是你看這剛收監,就鬧得沸沸揚揚,徐貞明就因為和傅應禎吵了幾句,就變成了倖進之臣,徐貞明不過種地得力,才被選到了寶岐司,怎麼就是倖進了呢?”





“若是不當殿聞訊,怕是又要有趙緹帥屈打成招,朝廷苛責耳目之臣,朕耳朵一捂,堵塞言路,不肯聽諫的風力輿論了,到時候鬧出來了伏闕的亂子來,那才是真的失了君臣之誼,朕也是無奈之舉,大宗伯以為呢?”





萬士和聽聞陛下的擔心,也是吐了口濁氣,搖頭說道:“陛下睿哲漸開,思慮就是比臣周全,陛下英明。”





禮部尚書說完,就直接歸班了,他就是出來走個流程,也不是想勸諫,萬士和在給陛下補手續,日後論起來,這也算是朝中決議,不是陛下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