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40章 第 40 章

 蔣宿在門口等著,見陸書瑾來了,打了聲招呼就往樓上領,帶她進了叄號房。

 這次來與上次不同,剛一進門陸書瑾就發現當中擺上了好幾張桌子,桌上皆放著大銅鏡,鏡前都坐著人。

 負責給他們上妝的皆是樓中的戲子,男女都有,平日裡都是一把好嗓子,而今混在這吵雜的環境裡,聲音更是一個比一個的尖利嘹亮,陸書瑾聽得耳朵嗡嗡響,已經開始眩暈了。

 這也太亂了。她在心中腹誹。

 陸書瑾原本以為這一切都會安排得井井有條,但看到眼前的場景才明白,不管事前計劃得多好,到了實施之時還是會亂成一團。

 蔣宿平日裡在蕭矜面前大哥大哥的喊著,沒一點姿態,如今到了蘭樓陸書瑾才意識到他也是個世家子弟,那些忙得暈頭轉向的戲子瞧見了他,也是要停一停喊上一聲蔣少爺的。

 蔣宿用自己的特權,將陸書瑾安排在一個較為寬敞的桌前,說道:“蕭哥特意叮囑過我,不能短你吃喝,我已經差人去買了,你在此處稍坐待會兒就送來。今日很亂,樓中人手不夠,上妝又極為繁瑣,你耐心些等。”

 說著他湊近了,在她耳邊小聲道:“那妝容上得太早,往後還會掉,需得再補麻煩得很,我給你安排靠後些。”

 陸書瑾一切聽從安排,沒有任何異議地點了點頭。

 蔣宿將她安排好,便去忙活了別的。

 沒多久飯食果然送到,是在街邊買的,還熱乎著,陸書瑾吃完之後肚子飽了,就靜靜地坐著等。

 朝陽漸起,天色大亮,房中的燈逐漸熄了,陸書瑾一動不動坐了許久,轉著眼睛到處看。

 她發現蔣宿所言非虛,這些被選中參加遊街的神使,皆是皮膚白嫩模樣秀氣的男子,有些是別的書院的讀書郎,還有些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都為身世乾淨之人。神女遊街的條件看起來簡單,但其實還是有些苛刻的,尤其這些條件放在男子身上更甚,所以蔣宿才會找上陸書瑾幫忙。

 上妝的步驟果然十分麻煩,陸書瑾看著那一層層的粉往臉上撲,將面容撲成白白的一層,又是描眉又是貼花鈿,步步都要小心翼翼力求完美,陸書瑾單是看著就累。

 等了許久,臨近巳時,終於輪到了陸書瑾,給她上妝的是個模樣漂亮的花旦。

 方才看別人的時候還好,到了她自己才體會到上妝的難熬,那些黏膩的東西貼在臉邊,散發著濃郁香味的脂粉往鼻子裡鑽,她還因此打了好幾個打噴嚏,閉上眼睛仰著頭一動不能動。

 花旦一邊給她描眉,一邊笑著打趣:“我瞧著這些小郎君模樣都像姑娘,尤其瞧著你是最像。”

 陸書瑾心中一緊,倒還從容說:“經常有人說我面似女郎。”

 “此話倒是不假。”花旦的聲音又傳來:“不過這些人當中,你的確是最瘦弱的一個,許是眉眼稚氣太勝才顯得雌雄莫辨,年紀再長長就有男兒郎的樣子嘍,容貌這個東西說不準的,我年歲小那會兒還長得像個男子,我當時要學旦角我師父還不同意呢!”

 陸書瑾笑了笑,說道:“我知曉。”

 花旦又與她說了些別的話,整體上妝的過程還算輕鬆,就是時間稍微久了些,等上妝結束陸書瑾的脖子都酸得不行。

 “好了,睜眼瞧瞧。”花旦在邊上說。

 陸書瑾緩緩睜開眼睛,視線聚焦的瞬間,她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雙眼微瞪,露出震驚的表情。

 陸書瑾十歲之前,模樣瘦小皮膚黝黑,是幼年時祖母經常抱著她去地裡幹活曬得,後來在姨母家常年憋在房裡,才慢慢將膚色修正回來。越長大,她的眉眼輪廓就越清楚,她當然知道自己容貌是出眾的,否則那瘸子也不會捨得花那麼多錢加上鋪子當聘禮來娶她。

 只是她從不知經過胭脂水粉妝點過後的臉會有如此巨大的差別,她彷彿都不認識鏡中的人是自己了。

 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一個完全讓陸書瑾倍感陌生,一顰一笑都牽動人心的美人。

 那花旦一拍手掌,驚喜道:“呀,你這雙眼睛可是真漂亮,方才閉著眼時倒不覺著有什麼,如今這一睜開便像能勾走人的魂兒,你若不開口誰還知道你是個姑娘,今兒這賭銀我可是拿定了!”

 陸書瑾杏眼一轉,“什麼賭銀?”

 “使我們樓裡師兄妹自己立的賭,看誰畫出的人更像姑娘,勝出者能拿五兩銀子呢!”花旦道:“現在已近午時,你先去換上衣裙,換好之後我給你綰髮,時間應當差不多了。”

 陸書瑾沒再多言,起身去了裡面的小房間裡換衣裳,費了老大的勁兒換上之後,便將自己的衣物整齊疊放在角落,出去時基本上其他人皆已準備完畢,滿屋子都是銀白的衣裙,琳琅作響的飾品,稍稍一動便是清脆的聲響。

 花旦給她綰髮,將那些瑣碎的飾品一個一個往她身上裝飾,忙活完就抱著東西離開了,留下陸書瑾自己坐在桌前發呆。

 午時的鐘聲敲響,距離平午的遊街還有半個時辰。

 蕭矜便在這鐘聲迴響之際踏入了蘭樓,裡頭的吵鬧成往耳朵裡湧,他剛踏進去兩步只覺得耳朵嗡鳴作響,又退了出來。

 季朔廷尚在外面沒走,疑惑地轉頭,“你不是要去找陸書瑾?這麼快就出來了?”

 蕭矜的眉毛擰作一團,“我耳朵都差點聾了,裡面比菜市場還吵。”

 季朔廷勸道:“那不去了唄,先去城中祀臺等著一樣的。”

 蕭矜擺擺手,“不成,我這紅豆糕還熱乎,拿去給他嚐嚐。”

 說罷,他又踏進了蘭樓之中,這回有了方才的緩衝,稍稍適應了些。方一進去就看到一樓的大堂站滿了人,其中大多是樓中打雜的,然後是身著神將衣袍的高大男子,其中只有一抹亮色。

 是身著神使銀裙的蔣宿站在邊上跟一個女子正說著話,他的臉經過精心的描繪過後,倒真有幾分女子的樣子,只是看起來並不柔弱,眉飛色舞的神色配上那張臉有些違和。

 蕭矜走過去站在蔣宿邊上,還沒開口蔣宿就先看到了他,樂得齜起大白牙,“蕭哥,你怎麼來了?”

 蕭矜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想笑,但若是笑出聲定會讓蔣宿以為他是在嘲笑,於是他忍了忍將視線移開,直奔正題:“陸書瑾人呢,我找他。”

 蔣宿聽不大清楚他的話,但是看口型辨識出了陸書瑾三個字,猜想蕭矜是為她而來,於是指了指樓上,“在叄號房。”

 蕭矜也聽不見,順著他指的方向往樓上而去。

 二樓的房間很多,蕭矜來此處的次數不多並不熟悉,起初開了幾個房門發現要麼是空的,要麼是蘭樓的人在其中。

 環境吵雜,他找了幾間都沒見到人,心頭湧上不耐的情緒。

 過了個拐角走到裡面,他抬手又推開一扇房門,忽而眼前一亮,只間房中皆是穿著銀裙雪衣的人,他心道總算是找到了。

 目光在幾人臉上晃了一圈,只覺得這些人全都生了張姑娘的臉,加上化了濃妝,一時還真拿不準,他啟聲問道:“陸書瑾在此處嗎?”

 幾人被他的聲音吸引,紛紛搖頭,稱不認識這號人。

 蕭矜轉身離去,順道帶上門。

 房門上掛了牌號,房間是隔著走廊對稱的,左右手分別是“壹”“貳”,“肆”“伍”,叄號房較特殊,在走廊的盡頭。

 蕭矜不知陸書瑾在哪間房,便左手一間右手一間地尋過去,每推開一扇門,他都要在那身著銀裙的人臉上巡視一番,再問上一句“陸書瑾在此處嗎?”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沒有,他們甚至不認識陸書瑾是誰。

 蕭矜耐心耗盡,眉間滿是煩躁,沉著一張俊臉站在了叄號房的門口。 .w.com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