韞枝 作品

第62章 062

 這是第一次, 沈蹊如此坦率地在她面前敞開心扉。

 他坐在那裡,帳外響起了颯颯飛雪之聲,狂風呼嘯著, 直叩在她顫抖的眼睫上。

 沈蹊說,他陰險狡詐, 自私自負, 殘忍無情。

 說這話時, 他唇角邊沒有一絲笑意,反而在很認真地看著她。他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已入窮途末路的少年,等待著審判或是救贖。

 可蘭芙蕖卻不這麼覺得。

 她抬起眼簾, 望向身前的男子。

 “我不覺得你自私涼薄。”

 聞言, 沈蹊震驚地望向她。

 少女亦坐在桌案前,袖擺微垂,冷風穿過軍帳的縫隙, 吹刮過來。

 “你說什麼?”

 蘭芙蕖深吸了一口氣, 道:

 “我說, 沈蹊, 我並不覺得你卑鄙無恥、殘忍冷血。”

 並不覺得他不擇手段、陽奉陰違。

 幽暗的夜色裡, 男人瞳眸深邃如墨,暗潮翻湧。

 幽寂的光籠在少女面容上。

 襯得她肌膚愈發如牛乳般瑩白乾淨。

 蘭芙蕖的目光亦是乾淨純粹, 微微仰著臉,凝望向身側一襲氅衣之人。

 她的聲音清落落的。

 一字一字,叩在沈蹊心扉之上。

 “相反,若是換作旁人站在你這個位置,”蘭芙蕖的聲音微頓, 繼而道, “我想, 不會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她看見男人的目光亮了一亮。

 他是沈驚遊。

 天子欽封的龍驤將軍,威名震震、掌管昭刑間的襄北侯。

 若沒有些手段,若不能心狠,如何鎮壓得了那些牛鬼蛇神?

 蘭芙蕖知曉。

 在沈蹊這個位置,不怕心狠手辣,而怕優柔寡斷。

 帳外的風聲愈發大了。

 沈蹊回過神,將她抱住。

 蘭芙蕖乖順地靠在男人胸膛上,側著臉,將臉貼得愈發牢實。除卻帳外凌冽陡峭的寒風,她還聽到了對方溫熱的心跳聲。她靠得愈緊,那心跳聲就愈鮮活、愈溫熱。他的身上有清冷的香,懷抱卻是暖的。

 他心狠,卻不心冷。

 是夜,她宿在了沈蹊帳子裡。

 對方沒有與她同床共枕,而是坐在桌案前仔細審閱著蘭旭的口供。他點了燈,又用厚實的氅衣將燈火遮擋住,背對床上的蘭芙蕖,手執狼毫。

 一邊審閱,一邊批註。

 時而擱下筆,按壓一陣太陽穴。

 忽然,遠方響起人仰馬翻之聲。

 沈蹊的聽力極好,敏銳地蹙起眉頭。他回首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少女,吹了燈,摸黑走出去。

 “何事?”

 走出帳時,剛好撞上應槐。

 對方作了一揖,壓低聲音:“主子,義邙人從北邊偷襲過來了。”

 北灶以北是北疆與義邙的交界之處,自從幼帝即位,義邙人的狼子野心愈發昭然若揭。

 沈蹊留下了一隊精兵在帳外保護蘭芙蕖,而後披上銀盔、提起銀槍,闖入這一襲風霜之中。

 今夜下了好大的雪。

 蘭芙蕖躺在床上,抱著沈蹊的被子,被褥厚實,帳內暖炭亦充實。

 可她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夢裡,她輕喚了聲“沈蹊”。

 回答她的是遠處鐵器的錚鳴之聲,兵器交接,落了一地銀白的素雪。

 第二天一早,蘭芙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帳門口的士卒得了沈蹊的命令,怎麼也不讓她走出軍帳。

 問起來,對方只答:昨夜北疆與義邙交戰,沈將軍率領北疆將士,前去剿滅敵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