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100章 第100章



 她本就有些不高興,又想起裴慎的人教潮生見血,一時更加不快。


 “你來做甚?”沈瀾冷著臉正欲下車。


 裴慎疾馳數日趕來見她,又為了她頂撞母親,如今聽她冷言冷語,心裡便難免憋了一口氣,只三兩步上了騾車。


 沈瀾的護院驚住了,正欲高呼,卻被一旁的親衛們扯住,呵斥他們閉嘴。


 騾車本就狹窄,裴慎又身量高大,沈瀾被他堵在車裡,神色發冷,正要罵他,裴慎卻低聲道:“你若大聲罵我,外頭人必能聽見。”


 沈瀾噎住,只覺這人數日不見,越發無賴了。她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乾脆低聲道:“你果真是個無賴!”


 聲音太小了,便是語氣含怒,聽起來不像罵人,倒像調情。


 裴慎輕笑,心情稍好了一些,只管慢條斯理開口道:“你既說我是個無賴,我自然要做無賴事。”說罷,目光灼灼地向她逼近。


 沈瀾知道這人在嚇唬她,冷聲道:“我還沒與你算賬呢。”


 裴慎挑眉,詫異莫名:“這是何意?”他人在南京,哪裡又惹了她?


 “你帶來的那位鶴璧先生,說潮生沒見過血不好,惹得潮生前些日子竟想要去菜市口看砍頭。”


 就這?裴慎不以為然道:“他都六歲了,見點血怎麼了?”


 見他這般,沈瀾蹙眉:“我不是不讓他見血。”亂世本就動盪,她並無意為孩子構築一個真空房,不讓他見外頭的負面東西。


 “我的意思是潮生太小了,你可以等他到十七八歲,心性定了,不至於移了性情,再讓他見血。”


 十七八歲?裴慎只覺她果真是個良善人,笑道:“我虛歲七歲那年,讀書之外的空閒時間便跟著父親去兵營,什麼死人沒見過。”


 見沈瀾又要惱,裴慎連忙道:“你自己十五歲時,從劉宅出逃,就曉得拿凳子砸了兩個嬤嬤的頭,也是見了血的。”


 沈瀾微惱,退了半步道:“那也得等到潮生十四五歲的時候,六歲實在太小了。”


 這哪裡行,十四五歲都要學如何理事了,怎能不見血呢?


 裴慎不願意跟她擰著來,只管笑道:“你且去問問潮生,他是願意早日學些本事,還是被你保護到十四五歲?”


 沈瀾沉默,她自然知道潮生很喜歡鶴璧先生,也很願意學習。


 頭一回在言語上將住了沈瀾,裴慎頗為高興,笑道:“我與你都不是庸人,你怎能將潮生視作尋常小童呢?”


 沈瀾煩躁道:“他便是聰慧了些,也不該在五六歲的年紀就去見死人。”那還是上著幼兒園,跟同學玩鬧的年紀呢。


 裴慎只覺她性子太軟,心太善,便笑道:“哪裡有這般護著孩子的?照你這麼說,水災旱災、餓殍遍野的時候,滿街都是各式各樣的死人,五六歲的孩子都得自掩雙目,見不得屍體了?”


 說到此處,裴慎不免覺得怪異,她是瘦馬出身,鴇母院子裡的髒汙事兒何其之多,怎會養成這般心性?倒像是繁華富庶地出來的,打小沒見過什麼殘苛之事。


 裴慎雖略感奇怪,卻不妨礙他乘沈瀾心神激盪沒注意時,去握住她細膩的手指。把玩了一會兒,裴慎方才心滿意足道:“你若將潮生養成了太過仁恕的性子,他只怕要被人剝皮拆骨了去。”


 沈瀾微怔,沉默良久。


 她自己來自一個不同的時代,有著迥異的思想。沈瀾總害怕自己將一些格格不入的東西傳遞給了潮生,讓他痛苦一輩子。


 與其如此,不如叫他做這個時代的正常人。


 沈瀾嘆息一聲:“或許你說得對。”


 見她神色低落,裴慎心裡發緊,也不知那句話惹她不高興了,便連忙逗她:“你如今是肯教我插手潮生的事了?”


 沈瀾意興闌珊:“你本就是他的父親,教養他是你職責所在。”


 裴慎愣了愣,嘴角微翹,心中歡喜一浪接一浪地翻湧上來。


 他這般,倒叫沈瀾莫名其妙:“你笑成這樣做甚?”


 裴慎眉眼都要漾出笑意來,只管湊上去,輕輕吻了吻她的唇瓣。


 車廂太小,沈瀾躲閃不及,被親了個正著,只氣急敗壞:“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便有病罷,許久沒見她了,心裡想的厲害。


 裴慎眼熱,心更熱,只管擁上去,低低道:“這可是你自己應了的,我是潮生的父親。”


 沈瀾忍著氣道:“你要管潮生,我攔也攔不住。”說罷,取了帕子,用力揩拭自己唇瓣,又恨恨擲了帕子,推開裴慎就要下車。


 若以往,見她這般動作,裴慎必定要惱,如今他被磨磋了六年,再沒有少年時的心高氣傲,索性無賴道:“你儘管擦,你擦一個,我親一個。看看是你擦得快,還是我親得快?”


 沈瀾氣急,恨不得一巴掌甩去他臉上:“裴慎,你莫要得寸進尺。我同意你干涉潮生的事,是因為你是潮生的父親。可我與你之間,並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