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凜冽的聲音散落開來,謝蘊一瞬不瞬地盯著阿嫵。卻見她清月似的眸中,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愕然。
阿嫵確實感到一陣愕然。
她方才想象過謝蘊也許會傷心憤怒,也想象過他會擲地有聲地質問。卻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他竟以為自己撒下謊言,僅僅是為了玩弄他,瞧他的好戲。
難道,她在謝蘊眼中,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麼?
“世子,我可以解釋,我是有苦衷的!”
“好。”
謝蘊回答得十分利落:“謝某亦想聽聽,阿嫵的解釋。”
他亦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苦衷,能讓眼前的女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痛苦輾轉,卻隔岸觀火,一言不發。
阿嫵下意識嚥了下口水。
她有一種直覺——若是解釋得不能讓謝蘊滿意,就會遭遇更加可怕的事情。
然而,此刻已經沒有退路。
清新甜潤的女聲中摻著一絲艱澀,在空蕩蕩的後殿間響起:“世子,你既然已經知曉陳甫是我自己,應該也猜得出來,當初是我女扮男裝,冒名去參加了今年的恩科。”
“自然。”
謝蘊的神色瞧不出喜怒:“若沒記錯,阿嫵的蔭試,亦是託了謝某去辦。”
“是。”阿嫵艱難地回應道。
不知為什麼,方才的謝蘊令她生出幾分懼怕,如今這個捉摸不透的謝蘊,卻更讓她十足心虛。
她擰了擰掌心,凝聲道:“那時候,我表兄,也就是羅元紹與我生出了些齟齬,我便想著逃離英國公府。但我是未嫁的女子之身,想要立足於世,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於是,她就想著,以男子身份科考,為自己謀一個前程。
如今回憶起來,這個決定不僅荒謬,且膽大包天。無論是求助世子或是外公,都是更為穩妥的選擇。
只是那時,她幽居於英國公府偏僻靜寂的別院,什麼不知道。
羅元紹的齷齪心思,和鄭月秋的無恥算計,對一個孤立無援、身無長物的她來說,已是四面楚歌。
“所以,阿嫵就假託以表兄之名,參加了恩科?”
“是。”
“原來如此。”
謝蘊發出一聲諷刺的輕笑。
倘若他是置身事外的看客,定會不吝褒語,讚歎阿嫵的勇敢決絕。可他卻偏偏是被矇昧其中的那個人。
阿嫵為了“表兄”而求到他頭上,他還在為心儀的佳人屬意旁人而寤寐輾轉。
如今來看,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多麼荒謬,又多麼可悲。
“阿嫵說自己有難處。當時,手中分明有謝某的玉佩,為何不肯讓謝某分憂一二?”
“那個啊……”
阿嫵面露淡淡的尷尬之色:“那時候,我不是和世子還不熟麼?哪裡好意思冒昧開口?”
她若是貿貿然拿著玉佩找上了謝蘊,拜託他不讓羅元紹納自己為妾,那未免也太挾恩圖報了罷?
畢竟,他這塊玉佩給自己,不過是禮節所致。
那時候的謝蘊,並不真正欠她什麼。
“那之後呢?”
“什……”阿嫵以怔,反應過來之後頓時沉默了下來。
謝蘊的指尖輕撫上阿嫵柔澤的側臉。
修長的手掌握劍良久,似也染上了幾分刀鋒的冰冷:“阿嫵和謝某有了情分後,亦口口聲聲說著心悅於謝某,為何卻連一點兒也不肯透露?”
“……”
阿嫵感受著臉畔的涼意,慌亂之間闔上了眼。
若是說方才她還有餘裕的藉口,面對這句一針見血的質問,卻連一句回答也說不出口。
並不是因為此事毫無緣由。相反,箇中理由,她還與霽星表兄曾經探討過。
那時候,她怎麼說的來著?
“倒不如一直扮演的旁人的妻子,也算給自己留一條退路。這樣的話,若是以後出了什麼意外,還能自己嫁給自己。”
可這些,對謝蘊而言,實在太殘忍了。
她寧可被當作心虛得百口莫辯,也不願赤裸裸地攤開出來,把他再一次傷害得體無完膚。
“阿嫵不說,就當我猜不出來麼?”
謝蘊的唇角微勾,這一回,卻沒有笑出聲來:“無非是阿嫵不夠在乎、亦不夠信任謝某罷了。”
他的手微微發力,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得到的只有緊閉的雙眼,和顫抖不已的鴉睫。朱唇緊閉,一言不發,似是默認了他所說的。
“……”
謝蘊的心尖,一瞬發冷。
撫著阿嫵側顏的手心,正微不可查地顫抖著。即使答案早已心知肚明,被心上人當面默認之後,他再一次如墜深淵。
四面八方的沉默,霎時間擠滿了華貴的後殿。
謝蘊陡然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兩步,輕聲道:“這就是阿嫵的解釋,是你所說的,有苦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