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唱大風 作品

一百六十七章 夜談





是否來馬府蔣元標本來是天人交戰猶豫了好久。本是寒門子弟正途出身的蔣大人其實本身倒還真不是無事生非那種人,陰差陽錯進了都察院,那幫清流的折騰,其實蔣元標內心並非沒有意見。但一方面自己身系整個家族幾代人的期望,一旦得罪了那幫傢伙鐵定捲鋪蓋回家,一切成為鏡花水月的泡影;另一方面,御史的七品品秩雖不高,大官小官都得恭恭敬敬伺候著,時間久了自然而然會養出來些職業優越感。眼下明擺著聖天子要收拾這幫噴子嘴炮兒,若是不盡早分辯清楚,自己難免會跟著一起完蛋——甚至可能會在第一批:盧光宇還在大牢裡關著呢,不僅一戰即潰,老窩都被賊掏了,小辮子是現成的!思前想後心一橫便趁夜來了。越是如此,一見馬全不知怎的就百感交集心理幾乎崩潰才有了這一幕。





二人被李世忠這麼一呵斥,都清醒過來。馬全馬上應著再次伸手去拽:“蔣大人,一切好說,一切好說,快請起來坐下說話。”蔣元標也訕訕地爬起來,又對著李世忠深深一躬:“李公公恕罪啊!”





馬全把李世忠讓在上首坐定,讓蔣元標坐在客位。明朝太監與官員們的關係很微妙。舉個例子,如果把聖天子比作一家之主,內監就是聖天子的家奴,文官是管家,武官則是保鏢護院。家奴再怎麼說也是家庭成員,自己人、無論管家抑或保鏢總歸都是外人。管家的地位高,所以總是盛氣凌人,但主人不發話卻無權處置家奴、保鏢是隻負責賣命的下人,對家奴會客氣很多——有時候管家欺負護院狠了,他們還要指望家奴在老爺面前幫自己申訴幾句。這裡是馬府私宅,儘管此時蔣元標還不知道馬全已拜了李世忠做義父,但他不是傻子,當然早就知道二人關係非同一般,此行也是為了求馬全走李公公的門路,見到正主兒就在當場,心情更是忐忑複雜。





李世忠的身份是內廷的秉筆太監,言官清流們的矛頭主要是爭奪權力,此時朝廷的權柄還不在內廷,言官們跟他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偶爾指桑罵槐地帶上幾句。李公公的目的很簡單,為聖天子出氣,為聖天子的帝國出些力。見到蔣元標內心一陣狂喜:如果言官們鐵板一塊事情還真有些棘手,但若是能拉過來幾個自己人,那可就好辦得多了!





雙方一拍即合。





待蔣元標提到對盧光宇案的憂慮,李世忠眼神一亮,對蔣元標道:“時瞻可有比較熟的外省朋友,熟到可以上個摺子說兩句的那種?”





蔣元標聞言眼圈一熱,再次離座跪下:“有的有的,公公大恩,小人沒齒不忘。”——李公公的稱謂用上了蔣元標的字,而不是什麼“蔣大人”,這已經是明示他是自己人了。





李世忠點點頭,對馬全說:“全兒可以跟前兩日來的豐侍郎打個招呼,讓兵部也上個叫盧指揮戴罪立功的奏本。這事便差不多有了轉圜的餘地。”





馬全應了一聲。





李世忠轉臉又對蔣元標道:“時瞻你再上個自參,咱家估摸著,罰個年俸也就差不多了。”說著話見後者一怔,有些不悅道:“怎麼?莫不是覺得有些重了?”





蔣元標這才明白過來,重重地叩下頭去,口裡說道:“小人豈敢啊恩公!小人是沒想到如此便可脫困水火,小人是歡喜得傻了啊!”





李世忠展顏一笑:“時瞻起來說話吧。以後切莫再小人小人的叫,你們都是讀書人,更是朝廷命官,要顧忌朝廷體面。”





“謹遵恩公教訓。下官,哦,卑職,哦,不對,元標再謝過恩公。元標羞慚無地,這些年攢了些銀錢,願報效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