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唱大風 作品

二百三十二章 推恩





顯然,這是一股洶湧的暗潮,是對朱燮元大封土官之舉的不滿與抗議。也難怪,朱燮元的政策雖然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收到非常好的效果,奢安羽翼一下子就被剪除了十之五六,但此前視西南為絕路的官員們不服啊,每個人心裡都憋悶異常——不就是封官麼?如果這樣這能算功勞,誰不會!





有共鳴者很是不少。很快,內閣就收到了各路言官們的參奏,有的側重於指出這樣做屬於目光短淺後患無窮:只要造反能換來招安授爵,以後豈不是眾相效仿人人皆反?有的說官職是朝廷名器,當為大明守之不可輕許——以寧谷寨為例,人不滿千也能領個正六品的長官司,簡直太不把朝廷的官職當一回事了;當然,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朱燮元延攬土酋實則包藏禍心的也有十幾封之多!





照理說,這等大事,作為大皇帝秘書班子的內閣應該先拿出意見,票擬後交天子聖裁。然幾位閣老只是彼此交換了下眼神,便默契地整理出幾封有代表性的參奏送給聖上,孰是孰非竟都不置一詞。支持朱燮元,用自己的大好之身去擋幾十位“正人君子”的萬箭齊發?還是一起指責老朱做得不對?那……怎麼做才算對的?算上被免職不久就病死軍中的蔡復一,那片窮山惡水可是已經埋了三個巡撫四五個總兵大帥大小百多文武官員!這麼多年下來剛剛有點起色就再自己拆臺作死麼?精得毛都白透了的老狐狸似的閣老們才不會擔這些責任:統統交聖天子吧,您說啥都對!





朱大人在朝中當然也有不少奧援,通過時刻兩地傳送軍情的驛馬對京師的風向瞭如指掌。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朱大人發出了第一封奏摺:“番州,止彈丸小州耳。然國朝二百年未聞有反者,何也?彼諸土目之忠順固其一,然他司土目皆好逆乎?臣度其域土,不若一縣之地,受太祖封長官司者一十又七,縱有不臣之念,螳臂豈可當車?朝廷不須發一兵一矢,已為覬覦其土之諸寨滅矣!”





老謀深算的朱大人這第一擊實在漂亮!現成的例子擺在那裡,不如一個縣大的番州,竟設立了十七個長官司!兩百年間誰聽說過那裡有哪個想謀反麼?一個都沒有!為什麼呢?是因為那裡的土司們都世代忠順傳家、其他地方都是天生的反賊麼?我呸!是因為這些寨子既一盤散沙又相互制約,哪個有不臣之心馬上就會被想擴大勢力想紅了眼的鄰居們聯手滅了,朝廷都不需要出一個兵!再說了,巴掌大點地方,一口氣封了十七個長官司這事兒誰幹的?太祖爺!俺老朱才封了幾個,而且是跟太祖爺學的——哪個說這樣不對的,站出來,走兩步,嗯,往砍腦殼的刑場那個方向走!





朝堂上一下子安靜了。雞蛋裡挑骨頭兼出風頭搏名聲固然是一眾清流的本色,但搭上自己的腦袋說太祖爺的不是,這種事誰敢?所有人都恨得牙根癢癢:這老狐狸怎麼竟把太祖爺給抬出來做擋箭牌……哦不對,哪裡是擋箭牌,簡直就是活門神啊,自己怎麼偏偏忘了這一齣兒了呢!





緊接著,朱燮元的第二彈又來了,這次他先是講了一個故事。漢高祖劉邦封了一堆藩王,到了景帝朝,在吳王劉濞的策動下,終於釀成七國之亂。朝廷付出了極大代價後終於鎮壓下去,但隱患還在:大一些的藩王往往擁城數十,還是時刻對龍椅上的大皇帝構成極大的威脅。到了武帝朝,冒出來個叫主父偃的傢伙,這廝早年間曾在各藩王諸侯國之間遊歷過,當然是想混個榮華富貴,可到處都坐冷板凳,沒人待見他。於是把心一橫直接去了長安,直接找劉徹。劉徹雖然混蛋卻也有些可取之處——當天就召見了這位不名一文的白丁!公報私仇也罷、一心謀國也罷(反正這位的結局是因為重大貪腐問題被劉徹把全家咔嚓了,是不是一心為國您自己判斷),他給劉徹出了個好主意:以前藩王薨了,王爵和封地都由長子繼承,為了顯示人間大愛手足情深,咱以後改!老王爺死了以後,老大、老二、老三……一起分家產,人人有份——幾代下來,風子龍孫全給老子變村長,看誰還有本事造反!政策一出,獲得了除藩王嫡長子外所有人的熱烈擁護,大漢王朝永遠擺脫了尾大不掉的藩王之憂……





隨後,朱大人又進一步闡述了自己的想法:“蓋地大族眾者難免恃其跋扈之資、而勢弱人寡者必以忠順為其保世之策也。臣意分而化之,以奢、安二逆之土廣封諸土目,則內外四里百姓皆感聖恩之浩蕩,而且恨賊之貽累,必爭先效力以保身家而取富貴,何患苗氛之不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