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150章 第 150 章





錢伯明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卓旭陽伸手拍了拍他,做無聲的安慰。




錢伯明繼續往下說。




汪驛丞走後月餘,錢娘子發現自己懷了身孕,這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兩人有了孩子,她前半生是泡在苦水裡的,就是嫁人了,也總是如浮萍一般尋不到根,不踏實,直到有了身孕,這才心生安定。




有了孩子,就是有家了啊。




悲的是良人遠行百里千里當了兵丁,前程未卜,生死未知。




錢娘子就這樣守在了汪家。




銀子越花越少,相公又不在家,她瞧著手中剩下的銀子,心裡不踏實,就又重新操持起了做糕點的活計。




她身材高挑,是個容貌豔麗的美人,因為有了身孕,整個人的神情和氣質又柔和了起來。




因為要趕集賣糕點,不知不覺,村子裡又有不好的傳言傳出來了。




……




錢伯明恨聲,“他們都說我阿孃做了暗門子,才沒有!我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我阿孃都在做糕點,天黑乎乎的就在灶房裡忙活了。”




“後來,我五歲那年的冬日,我就尋不到阿孃了,他們說我阿孃跟別的男人走了。”




錢伯明指了指額頭上的疤,繼續道,“接下來你們也知道了,這疤就是聽到這話,我追出去後,追摔了,頭磕到石頭上留下來的。”




說到這,他沉默了下。




“如今想想,我倒希望她真的是跟旁人走了。”雖然不在見面,起碼還活得好好的,死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錢伯明提了提精神,又道。




“我娘不見半年後,驛丞大人回來了,他在兵營裡頭立了功勞,朝廷便賞他在故鄉附近的仙安驛站裡做了驛丞,他們都說我不是大人的孩子,大人很沉默,不過,他還是將我帶在驛站裡幹活,還養大了我。”




“我,我好想叫他一聲爹啊,可是,可是……我不敢。”




錢伯明說到這,垂下了腦袋,神情落寞,瞧過去有幾分可憐。




也是,他從小被村子裡的人呸口水,被喊著野種崽,甚至連姓汪都不被汪家人允許,最後無奈的跟了他阿孃的姓。




小孩子聽多了,心裡自然也是明白的。




汪驛丞願意養他,那是他心善,但是再心善的人被人戴了綠帽子,再被喊一聲阿爹,那簡直是往心肝上戳刀再倒把鹽巴啊。




他錢伯明打小就會瞧眼色。




有一次,他生病了,大人整夜沒睡的在旁邊照料他,他忍不住喊了一聲爹,驛丞大人眼裡複雜極了,又痛又恨又難受……




他瞧了心裡也難受得緊。




從那以後,他就只喊一聲大人。




不是阿爹,不是叔叔伯伯,只是大人。




……




聽完錢伯明的話,顧昭幾人也久久沒有說話,卓旭陽拍了拍錢伯明的肩膀,嘆了一聲,道。




“都說人這一輩子吃苦的數是有定量的,大錢你之前過得不如意,以後一定會順順遂遂的。”




“真的嗎?”錢伯明笑著撓了撓頭,有幾分憨,“那我就多謝卓哥吉言了。”




旁邊,錢炎柱也是恍然模樣。




“所以說,方才那汪仁鵬才會來鬧事?他是怕汪驛丞把家產留給你啊。”




“恩。”錢伯明點頭。




其實,他沒說的是,他的戶籍還跟著汪驛丞,雖然大家都叫他錢伯明,但他上次瞧到,在戶籍上,他是叫做汪伯明的。




驛丞大人……




他是將他認作親人的。




……




錢炎柱忍不住將視線看向陳長史。




“大人,你聽出什麼不妥沒?”




陳長史微微擰眉。




顧昭不解,“為何他們說你不是汪驛丞的孩子?你娘不是說了嗎?她是在汪驛丞走後月餘發現的身孕,為什麼都說你不是驛丞的孩子?”




錢伯明垂頭喪氣:“我的生辰是臘月十五,驛丞大人走的時候,正好開春過完元宵節。”




錢炎柱掰著指頭數了數,“十一個月!”




顧昭不解:“懷胎十一個月才生的婦人雖然少,不過,這情況也是有可能的啊。”




陳長史點頭,“不錯,顧小郎說的有理,卷宗上也有過這樣的記載。”




錢伯明結巴,“可,可是,我和汪驛丞生得一點都不像。”




顧昭仔細的打量了下錢伯明的臉,又想了想方才見過的汪驛丞。




老實說,這兩人是不像,大錢哥長手長腳,雖然還是少年人模樣,身形卻頗為高挑,而且是濃眉大眼模樣,瞧過去有些憨。




那汪驛丞卻是身材瘦小,年輕時應該是精悍模樣,而且他長了兇狠的三角眉,眼神也兇。




那來鬧事的侄兒更像他。




不過,這生得不像的父子哪裡沒有了?




海了去了!




顧昭搖頭,“這不能當做依據,就不許你像你阿孃了?就算不是像阿孃,也可能是返祖,像你們祖上的人。”




錢伯明激動,“我,我……”




他能是驛丞大人的孩子嗎?有可能嗎?他不盼那些田地和銀子,他,他就是想要驛丞大人做他阿爹,他喜歡他!




陳長史沒有出言反駁顧昭的話。




顧昭緊著又問,“你阿孃以前說了,你不是驛丞大人的兒子嗎?”




“沒有!”錢伯明立馬搖頭,聲音斬釘截鐵,“阿孃說我就是汪家的孩子,每次有人罵上門,她都會拿竹竿子攆人,可兇了,我記得真真的!”




這時,一聲略帶沙啞低沉的聲音從後頭傳了過來。




“是真的嗎?確實有婦人懷胎十一個月才生下孩子嗎?”




顧昭幾人看了過去,說話的居然是汪驛丞。




只見他微微躬著背,手中拿著根旱菸杆子,上頭的火星子早已經熄了,問著這話時,他的三角眉豎起,眼睛裡有銳利之氣一閃而過。




不愧是進過兵營的,這眼神,那是真見過血的。




陳長史嘆了口氣,不回答這一個問話,反倒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汪驛丞,你知道我在整理府衙命案卷宗時,發現一件什麼事情嗎?”




汪驛丞愣了愣,隨即搖頭。




陳長史:“這被傳私奔的婦人,十有**都是被害了,屍身或埋在院子裡,或被捆了石頭沉在河裡,又或者是扔到了山裡的懸崖下……當然,最經常是埋在院子裡的,要知道,有一個詞它叫做燈下黑。”




他抬起頭,目光裡有著銳意。




“而兇手,往往是夫家人。”




“私奔,乍一聽是婦人行為不檢,實則是夫家人人面獸心!”




那眼神太鋒利,話裡的意思太顛覆倫理,汪驛丞被震得往後退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