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漏日 作品

第83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十三)

 原來。

 他搜的真的是清衡的記憶。

 他從沒拿過他‘愛人’的記憶,也從沒刻意扮演過誰。

 就是他啊。

 魔尊的心猛然間門鈍痛起來,鏡面中,記憶裡模糊的一切再一次重演。

 無比清晰。

 卻遙不可及。

 這是他曾渴望了三百年的事情——他看清他的臉,知道他的名字。

 這一刻。

 他終於得償所願。

 可是,卻換來心痛如絞的滋味。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他搜的是我的魂,拿的是我的記憶。”

 “他在你眼前,從來都是真實的。他其實根本扮演不了誰,他那般愚鈍,如何能演。”

 戰神緩緩閉上眼,“仙族聖草只有一枚,他開啟了,便再沒了。”

 “不,不……”

 魔尊搖著頭,一時間門似乎完全不能接受。

 “慢著,對!”

 魔尊似乎想到什麼,“我先找到現在的他,他既然回到三百年前,即便他無法立刻回到本尊身邊,但只要度過三百年……”

 他抱著萬象鏡倏然回到魔界,開始不斷地翻找著什麼,時霧的衣衫,時霧的鞋履,時霧曾經穿過的用過的一切……他想要用‘夢盅’入他神識,哪怕只說一句話也好。

 他要和他道歉。

 他要跟他解釋。

 “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

 “你那時說你騙了我,我就以為你真的不是——”

 一樣一樣東西被翻找出來,可上面殘存的氣息總是不夠。

 魔尊十分麻木地翻找著那些,那些都是時霧平時穿的衣物,時間門並不久,願力也不足。魔尊似乎想到什麼,驀然間門一道身影來到人間門。

 周國的人間門熙熙攘攘已過數十年,皇帝都換了,都城卻還是曾經模樣。

 他腳步蹣跚,來到那條時霧曾許過願的河流。

 “對不起。”

 魔尊捧著那些衣物,望著一江逝水,“是我不好,是我莽撞。”

 “是我太執念於‘恩人’這個身份,不斷地去證明你是或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雪茸,這次我真的,真的……”

 魔尊雙手微微顫抖,卻再找不出當年那隻仙鹿在這裡許願時點下的那一盞荷花燈。

 人間門的東西太脆弱了。

 荷花燈早已沉入河底成為碎渣。

 可上重天的仙子,曾虔誠許下願望的念力還在。

 魔尊緩緩閉上眼,將那一縷念力收集來匯聚在一滴河水中,點在‘夢盅’之上。

 “你讓我見你一面好不好。”

 “你讓我,入你神識好不好……我知道這會耗費你一些法力,但是,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別的方法能再找到你了。”

 “求你了,讓我見你一面。”

 ‘夢盅’焚燒著魔尊的法力,追溯著時霧的氣息而去。

 可那一縷青煙,卻隨著人間門的風飄散了。

 魔尊臉色蒼白。

 人有魂魄,便有神識。為什麼‘夢盅’會完全追溯不到那隻仙鹿的神識。

 不管是三百年前,還是三百年後,只要人還活著,‘夢盅’就不該找不到那人的神識啊。

 魔尊不相信,再燒了一次

 還是無跡可尋。

 這意味著什麼。

 那隻仙鹿,到底在哪裡。

 就算是他回去了三百年前,可只要他活過那三百年,他現在,總該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不是嗎。

 就算他再厭惡自己,再不想和自己成婚。

 也總不該,真的消失得這般徹底。

 他知道了。

 一定是那隻鹿還恨著他,所以這三百年間門找到了什麼要緊的法器,徹徹底底地藏起來了。

 魔尊混混沌沌的回了魔界,開始沒日沒夜地守著‘萬象鏡’。

 他要知道時霧究竟找到了什麼法器,他要知道,時霧這三百年來到底去了哪裡。

 “三百年前,你還願意救我的,你……你對我,也沒有那般厭惡至極的,對不對。”魔尊扶著鏡子,看著裡面打水的人,很輕聲地問,“你還會給我打水,你還,還日日於我在一起,你知道那是我,是不是,小茸,你……你對我……”

 魔尊緊緊握著那顆十色珠。

 深吸一口氣。

 “沒事,你不要我了也沒關係。”

 他唇角扯出一點微末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堅定,“我要你,我只要你。你知道的,三百年來,我都只喜歡你。”

 鏡子裡的少年不得隨意動用仙法。

 提著水桶的腳步微微踉蹌,他便捏緊了手裡的十色珠,恨不得鑽進鏡子裡去替他搬水。

 然而少年還是一下摔在河岸邊的泥地裡。

 他擦了擦臉。

 又打起一桶,慢慢地往洞府方向走去。

 這一次,他沒有迷路了。

 曾經根本辨不清從洞府去往河流方向的小鹿。

 漸漸地已經輕車熟路,再不會走錯。

 曾經畫不出陣法。

 現在也隨手可召。

 因是果,果是因。

 “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救下過去的我——竟會是現在的你。”魔尊看著獨自一人走在密林中的心上人,伸出手,碰到的卻是冷冰冰的鏡面,“所以,仙族將你送來和親時,你根本就沒有救我的那段記憶。”

 “我將你關在寒牢裡整整三天,你也根本……無從解釋。”

 魔尊拿起那塊喜帕,他已經整整十天沒有出過長生殿寢殿。

 每天就只會守著這面鏡子。

 好像他陪著他在這裡看,便算是與他同去同歸了。

 “你的鹿角還疼嗎,仙元我都為你修復了,打水這種活兒,你怎麼不用仙法呢。”魔尊看他手心摩擦出一道紅痕,喃喃地又對著鏡面問著。

 裡面的人永遠也不會回答他的。

 到後面。

 魔尊竟咬牙切齒地怪起了鏡子裡另一個‘自己’。

 “混賬東西,你不過是靈脈盡斷了,又不是死了。怎麼還要他獨自一人去河邊打水!”

 “你這雙手腳是斷了嗎!”

 莫名的嫉妒竟從心底漫出,惹得他心緒難寧。

 原來三百年前的他竟是這麼一副樣子,真是狗看了都嫌。

 也只有小茸那般好脾氣的人,才願意這樣看著他這張冷臉,照顧他整整一個月那麼久。

 不僅如此。

 這個廢物‘自己’竟然還開始隨便撿起一個木棍就要時霧教他陣法。

 不是。

 你都瞎了,他就算畫一百遍,你也根本看不清啊!

 怎麼學!

 魔尊看著鏡子裡的那少年就火大,可偏偏那仙鹿脾氣好得很,他問他就教,玄衣少年明顯就居心不良。

 非得藉著‘看不清,只能抓著我的手學我才能學會’的由頭,從跟後面緊緊挨著時霧站著,一低頭下巴就能蹭到對方的耳朵。

 呼吸都噴灑在那仙鹿的脖頸處,唇角還帶著點不易察覺地笑意,越彎越深。

 那隻笨鹿被佔了便宜還半點不知道。

 教得還無比認真。

 “還是沒學會,不然……再來一次吧。”

 “……哦。”

 魔尊眼皮猛地一跳。

 他真是險些忘了,原來當初他就是為著這個,一遍一遍地向時霧學習陣法的。

 分明是他自己做過的事情,可如今從鏡子裡再看一遍。

 他卻開始莫名地有些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