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桔 作品

第55章 第 55 章





暖黃色的光夾著中藥味的熱浪撲面而來,張嬰眯眼抬頭,便看見趙文恭敬地候在門口,笑眯眯地看著兩人。




張嬰感覺抱著自己的手臂一緊。疼得他低呼一聲。




趙文連忙收起笑容,三步並兩步來到這邊,道:“高公子,讓奴來伺候即可。”




“你,這……”




公子高的眼神明顯閃爍著慌亂,沒有交出張嬰,而是低聲道,“父皇,父皇難道也在……”




趙文笑眯眯地看著公子高,點點頭。




公子高更慌了:“完了!完了!這怎麼可能,不行,我得和父皇說一聲,哪怕父皇要定我的罪,我也要讓阿嬰試試……”




“高公子。”




趙文有些無奈地提高聲音,他看向驚慌失措的公子高,重新壓低嗓音道,“這咸陽宮的動靜又能瞞過陛下幾時。高公子放心吧……”




潛臺詞就是,若是連調動宮衛這種大動靜都不知道,早就改朝換代換皇帝了。




公子高一愣,苦笑一聲,利落地將張嬰遞給趙文。




這時,門後忽然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




“怎這般慢?”




不等趙文回答,一道高大的身影便越過內侍出現在張嬰眼前。




張嬰沒想到會見到嬴政,更沒想到會見到衣冠不整、袒胸露/乳的嬴政,直到對方將他抱起,放在床榻,張嬰的表情才從呆滯中緩過神來。




張嬰看著嬴政從內侍手中接過小皮襖給他裹上。




“仲父仲父!”




張嬰很自然地抬手,任嬴政給自己繫好繩,嘴上唸叨著,“仲父你也應該把衣服穿好呀。要不會感冒。哎……仲父,這衣裳是不是穿反了。有點緊。”




“是嗎?”




嬴政拉繩的手一頓,反過來翻開後衣領看了看,忽然將張嬰抱起來上手掂了掂,然後看向趙文,“去換一件大的過來,阿嬰長大了些。”




張嬰很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挺了挺胸躺,“那是,都是仲父養得好。區區幾日,我便豐腴了不少。”




說到這,張嬰還不忘搞怪地掀起自己的衣襬,捏了捏小肚子,“瞧瞧,這都是仲父的功勳!”




“噗。”




房內有人憋不住哼笑出聲,但都低著頭,聽不出到底是何人。




“哈哈……”




嬴政被逗笑了幾聲。他一手點著張嬰的額頭,“豐腴、功勳可不是這麼用的,看來這幾日又懈怠了功課,回頭得好好補一補。”




張嬰發現嬴政眉間依舊帶著愁緒。




他握住對方的手指,雙眸亮晶晶地眨呀眨:“哪裡懈怠了!仲父一直是最好的先生!哪怕仲父自己不認都不行。”




“你這小滑頭!”




嬴政的聲音明顯清亮了一些,簡單與張嬰聊了幾句。




張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趴在嬴政肩膀上打量四周,發現這只是一間很普通的廂房,並未出現過跳大神的大巫,也未看見香燭、祭壇。




他忍不住道:“仲父,許小淑女呢?”




“嗯?”嬴政微微挑眉,“怎麼,難不成你與個嬰兒聊出了交情。”




“仲父,只是好奇嘛。”




“不用好奇,她沒事。”




來回拉扯兩句,張嬰敏銳地察覺到嬴政並不想正面聊許莫負,更準確的是,嬴政好像並不想帶他前去給王將軍祈福的地方。




但也不對吧,如果嬴政真的不想讓他去祈福,直接送他回家不就成了?為何還要僵持在王家,難道他是在糾結?糾結什麼?擔心他的福氣分出去會對身體不好嗎?




張嬰本只是隨便想想,也沒放心上。




沒想到當公子高按耐不住地開門見山道:“父皇,何時帶阿嬰去尚在昏迷的王翦將軍處。”




“混賬東西!”




嬴政忽然隨手拿起一枚酒盞砸向公子高的肩膀,冷硬道,“只會闖下爛攤子的豎子!”




公子高捂著肩膀不敢作聲。




張嬰一怔:忽然覺得之前胡思亂想的,說不定有點道理。




……




“仲父!仲父!”




張嬰拉了拉嬴政的大拇指,“去看王翦將軍吧。”




“……”




嬴政沒有回,張嬰拉著嬴政的大拇指輕輕揮了揮,另外一隻手撫摸上嬴政的眉心,笑眯眯地說道:“外婆說過,福氣越分享,越多噠。




真噠,阿嬰是遇到仲父,認識越來越多的人後,才越來越有福氣的。”




嬴政本來聽到‘外婆說分享’時,眉頭皺得很緊,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憤怒。但當聽到後半句‘認識的人越多福氣越大’時,他忽然怔住了,微微垂眉,陷入沉思。




片刻後,嬴政單手抱起張嬰轉身往裡面走去,公子高緊隨其後。




在三人越過一個走廊,邁過六個火盆後,張嬰終於看到大巫做法時會佈置的咒語布帷、青銅器還有火把。




他好奇地細看,廂房前的前坪中央擺著九個聚攏形狀的青銅花燈盞,廂房與九盞花燈之間擺著一處青銅法鼎,火焰兇兇。




衣著清涼的大巫一邊碎碎念著,一邊舞動手中的桃木劍,時不時刺一下火焰。




也不知是什麼原理,大巫每一劍刺下去時火焰彷彿熄滅了,但當劍收回來,火焰會迅速燒得比之前還要旺盛。




張嬰看了一會兒把戲,忽然聽到廂房裡面傳來喜悅的聲音。




嬴政抱起他的步伐加快。




當兩人剛踏入廂房時,幾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張嬰先看到外屋放著一張裝飾很溫馨的側踏,兩名衣著光鮮的女僕伺候著。




床榻上的奶娃娃正酣睡著,顯得很乖巧可愛。正是被借來蹭福氣的許莫負。




他再往裡屋看,發現裡面有三個人。




站在最外面的是公子寒。哪怕笑著,也掩蓋不住他神情的疲憊。




中間的是張嬰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對方拳頭握緊,飽含熱淚地盯著床榻上的老者。




而與張嬰有過幾面之緣的王翦躺在床上,他艱難地緩緩抬起了手。




就在張嬰以為要出現父子情深的畫面時。




王翦手沒停,一巴掌乎在中年男子身上,聲音虛弱卻斬釘截鐵道:“你這豎子憑甚回來!不知道你布軍位置有多重要嗎?滾,咳咳……給我滾回去!咳咳……”




張嬰:!!!




“父,阿父別生氣,我這就回。”




中年男子明顯有些慌,他一回頭,恰好與張嬰的視線對上,對方一愣,忽然高聲喜悅道,“陛下,這難道是嬰小郎君。怪不得我阿父醒了,怪不得啊!”




張嬰嘴角一抽,能別這麼腦補麼,他連連擺手:“和我無關的!”




嬴政也蹙起眉,道:“湊巧。”




中年男子見狀也沒有多說,只道:“見過陛下,還請裡面坐……”




公子寒也低聲喚了一聲“父皇”,但嬴政看都沒看他一眼。




張嬰發現公子寒身側的手攥得緊緊的,對方猛地抬頭,紅血絲布滿眼球彷彿許久沒睡,注意到是張嬰的視線後他神情一僵,緩緩地,居然擠出了一抹笑容。




張嬰一頓,這條黑曼巴不噴灑毒液,反而露出肚皮,簡直是將有求於他四個字寫在臉上,公子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




“陛下。你怎,怎這般打扮。”




屋內傳來蒼老得有些驚訝的聲音,緊接著傳來悉索聲。




嬴政大步向前,旁邊的奴僕紛紛垂眉,嬴政帶著張嬰坐在床榻,笑了一聲:“既然大巫說沐浴驅邪對王老將軍病情有幫助,我當然遵從。現下感覺如何。”




“老臣……”




“快躺好,今日不可多禮。”




“陛下。大巫都是神神鬼鬼的不要信,若真的有效,我在百越早死數千次。”王翦顯然對大巫不以為然,他笑了笑,豁達道,“老臣酣睡四日,渾身舒暢。”




嬴政看著王翦乾枯的嘴唇,沒有回答。




王翦看向嬴政,又看向張嬰,笑道:“你小子怎會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