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桔 作品
第77章 第 77 章
“阿嬰,你可知孫子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知曉。”
“用人也是如此。賢才有賢才的用法,小人亦有小人的妙用。”
嬴政緩緩向著山頂走去,同時道,“我大秦以一敵六國,合縱連橫,離間之計立了大功。遠的不說,就說趙國郭開。昔年,李牧將抵擋數十萬秦軍不得入侵舊趙。
後來,大秦派人收買趙王寵臣郭開,這郭開是個小人,反覆遊說趙王,說司馬和李牧會謀反,李牧因此被斬首,再之後四月,我大秦的鐵蹄便踏入了趙國的邯鄲。這便是小人的一種用法。”
張嬰呆呆地看著嬴政,下意識道:“那郭開呢?”
“至於郭開。”
嬴政聲音帶著一絲輕蔑,道:“他主動打開城門投降,並獻上了一位將軍的頭顱。但這等小人豈能再用,直接被我大秦將軍斬殺。所以阿嬰……”
說到這,嬴政看向張嬰,緩緩道:“你不可恐懼小人,你要學會用小人。至於之後,你想如何都行。”
“啊這……那如果是大秦的小人呢?”張嬰抬頭,“用了不就是隱患嗎?”
嬴政腳步一頓,垂眉看向張嬰道:“什麼隱患?”
“仲父!假如你身邊有小人隱藏得很好,面慈心奸,野心勃勃。”
張嬰忽然想到了趙高、李斯,想到他們膽敢篡改詔書的事,“但他只對你忠誠,對秦二世,秦世不忠心甚至造反怎麼辦?”
嬴政瞳孔微微一縮,怔怔地看著張嬰。
張嬰一頓,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到了一個敏感問題。
他正拼命想著如何補救時,嬴政忽然伸手拍拍張嬰的小腦袋,大笑道:“哈哈哈……阿嬰,你的疑問,我也曾思考過許久。”
頓了頓,嬴政道:“二十年前,我曾想過,若我繼位,必不給繼任者留下麻煩,當罷黜所有丞相,有用的朝臣陸續罷免,好給我兒施恩他們的機會。
十年前我又想,不如讓我兒從軍功開始,重新培養班底,至於我留下來的大臣,他可用可不用。
但時至去年。我又覺得過去所思所想,皆是小道。
君王與臣子的關係,猶如騎手與烈馬,永遠是彼此試探,馴服,再成就的過程。
沒有馬不可以騎,正如沒有人是不可被用的,只看你是否需要,只看你怎麼去用。
與其寄希望於他人永遠忠心後裔,不如完善秦律,使其能平衡、牽制朝堂官吏的權利。再將子嗣培養強大,讓他成為足以駕馭朝臣的君王。”
張嬰聽了這麼多,忽然道:“所以仲父是說,凡事靠自己,自己強大才是一切對嗎?”
“哈哈哈……你要如此理解,也可。”嬴政忽然又大笑起來,抱起張嬰緩緩踏上泰山之巔的最後一步,“你還記得上山時,我與你說過的話嗎?”
張嬰一愣,什麼話?
他想了想,遲疑道:“人性本惡,好逸惡勞者多也?”
“也對,再往前想想。”
“唔……這一條路走到最後的都是孤家寡人?”
“對,孤家寡人。”
話音剛落,兩人恰好登上泰山之巔。
金燦的光輝散落在翻騰的雲海之上,古松、山嵐若隱若現,組成一副自然瑰麗的畫卷。
山巔一時狂風肆意,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張嬰拽著嬴政的衣袍躲在他腿後,勉強昂起頭,恰好看著嬴政自狂風雲海中巍然不動,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一處小土高臺。
“有時候,朕會想,天下為公,選賢……2罷了,與你說這些為時尚早,走!”
張嬰卻聽得瞳孔地震:“天下為公選賢與能”可是被戲稱為上古神話的禪讓制。
控制慾這麼強的仲父居然有過這種想法嗎?
不過細想一下也覺得對,《呂氏春秋》主張“天下,天下之天下。”法家也是公天下的代表學說之一,仲父自幼接觸,會受這種影響也不奇怪。
張嬰忽然更能理解仲父之前為何不設太子,之後又為何番兩次在家宴中說唯才是繼。
但是……
他一想到大秦選了半天,最後來了個“殺我全家”的胡亥竊取果實,就一口老血梗在心上。
……
“又發甚呆!”
嬴政捏了張嬰的臉頰一把,然後遞給張嬰一份空白帛紙,“我祭天,你祭地。有什麼想說的,便記下吧。”
“啥?!什麼?”
張嬰目瞪口呆,連忙拉住嬴政,“仲父,我,我自己寫?我文采不行啊!”
“無妨。”嬴政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嬰,“你之前與我說,給與老天爺回信最重要的是心誠,你就如那樣寫。”
張嬰嘴角狠狠一抽,那是一時口嗨呀。
此時嬴政不再看他,嬴政登高望遠,負手而立,高聲誦讀功績文書,手上還拿著什麼拋下山崖。
但張嬰沒什麼心情欣賞嬴政的的勃勃英姿。
一想到自己拙劣的文筆可能流傳千古,甚至被後世人研究分析,他就尷尬得腳趾扣地。
張嬰一個精神:
張嬰忽然覺得死去的回憶在攻擊他。
每年參拜之後許願提升數值,這不是過去的乙遊必備。
他感慨地看著光球:
但他也因此靈光一閃,想到武則天在唐朝祭天的習慣。
皇帝會把想求的事,刻在一塊純金的金塊也就是金箋上,在皇帝捧著金箋對天跪拜後,會將金箋拋向懸崖空中,意思是讓神仙收到金箋以觀文字。
據說,武則天在泰山丟了四枚金箋,其中一枚被人找到,拍賣了將近十個億!3
這不就完美解決他的問題麼。
反正找不到金鈴鐺,自然不會有黑歷史文字留下,完美。
“如何?想好了嗎?”
嬴政祭天結束,他看向張嬰,順便還遞過去一根硃筆。
“想好啦!”張嬰拿出金鈴鐺揮了揮,“我都寫在這上面了。”
嬴政微微挑眉,目光落在被張嬰緊拽在手中發出“叮噹”聲的鈴鐺,若有所思,但並沒有說什麼。
天祭是在泰山之巔。
地祭則需要下山,在接近山腳的坪地上。
換言之,張嬰白爬這麼高。
張嬰:……
當然,氣喘吁吁的張嬰絕對不敢說出如此不識好歹的話。
兩人從雲霧繚繞的泰山之巔下來,身後立刻出現八名神情肅穆,手握兵器的黑甲衛。一行人繞到山峰的另一面,走著臨時砍伐,鋪著稻草出來的道路下山。
下山走了許久,張嬰漸漸聽到潺潺水聲,直到走到一處坪地,黑甲衛們又站定了不動。
嬴政則牽著張嬰左轉繼續向下,張嬰看到一處從峭壁延伸出去的角形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