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孤鳴 作品

第114章針尖麥芒

  沉默片刻後,龍日狂陽忽然縱聲狂笑,沉聲道:“魏長信,你不用相激,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需要等太久,就會看到我率領整個古武族的戰士兵臨大風城下,到時候你我再一決勝負!”

  魏長信一挑眉,淡然回道:“狼主想要在北荒做什麼與我無關。但魏某奉勸狼主一句,戰火無情,你我都承受不了,還望狼主三思而後行。”

  龍日狂陽凌眉怒目,長聲振喝:“你們中原有一句話,叫一將功成萬骨枯!古往今來的千秋霸業,誰不是踩著血肉得來的?戰火雖無情,但你可知,征服在我眼裡,可是最為美麗的存在啊!”

  此言一出,中原邊軍無不震驚。

  “歷史已成定局,你我無需沒有意義的辯論。”魏長信沉聲道:“但狼主妄論今時未定之局,卻未免也太過自負!今日魏某便以這坡下的戰旗立誓,這北境邊關有我魏長信在一天,就絕不容許外敵踏近半步,就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龍日狂陽冷眼掃視了一眼身前不遠處的那杆魏字大旗,復又抬頭凝視坡頂,重重冷哼道:“那為了敬你的忠誠和勇氣,他日我風炎鐵騎踏破大風城之時,必將此旗親手送還給你!”

  魏長信目光陡凜,負後的一隻手猛然握拳。

  高下雙方之間,一時俱都默然,氣氛突然陷入一片肅殺緊張。

  高坡上四面的邊軍騎兵們,所有人的心神都繃緊到了極點。

  片刻後,魏長信再次朗聲開口,說道:“今日魏某來意已明,以後中原邊境與北荒的處境如何,全在狼主一念之間,言盡於此,魏某便不再多言,狼主請便吧。”

  “你敢放我走?”龍日狂陽微覺詫異,臉色陰沉道:“魏長信,你可考慮清楚了!”

  魏長信冷笑一聲,目視坡下,緩緩道:“先禮後兵,魏某禮數已經到了,以後你我若真要沙場相見,狼主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就沒這麼容易了。”

  龍日狂陽不怒反笑,縱聲道:“很好,那你就好好期待那一天吧。”

  魏長信忽然神色略顯古怪的說道:“龍日狂陽,你實在很自負,如果你讓阿兀撒去的不是鐵線河,而是讓他來這裡接應,那現在走不了的,或許就會是我魏長信了吧。”

  龍日狂陽聞言,頓時微微一震,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度難看起來。不需要多問,他就已經明白對方的意思。

  原來鎮邊府的眼線居然也已經滲透進了北荒腹地之內了。

  這顯然是一件十分值得重視的大事。

  “魏長信,你果然不簡單啊。”龍日狂陽鐵青著臉,沉聲道:“看來這些年,你和你的鎮邊府都沒有閒著,北荒都已經有你的耳目眼線了。”說完發出一陣陰森笑聲。

  “彼此彼此。”魏長信淡淡一笑,眼神卻現出一抹冰冷,雲淡風輕的道:“我西北邊境內外這些年又何嘗少了蠻族的探子?心照不宣的事,狼主又何必故作意外呢?”

  龍日狂陽臉皮抽了抽,冷笑著沒有接話。他目光忽然掃向那白袍男子,冷聲道:“北境之地,能接我一拳而不傷的人不多,看來你要比那個用破棍子的傢伙要更強,小子,你應該就是龍襲了吧?”

  白袍男子聞言微驚,沒料到對方竟會叫出自己的名字,略一詫異,卻不願示弱,昂首挺槍高聲道:“是又如何?”

  “和那個石莽相比,你還勉強算是個人物。”龍日狂陽目光如刀,森然冷笑道:“我欣賞強者,更喜歡殺強者。所以你最好祈禱下次別再遇見我。”

  白袍男子被他那凌厲森然的目光逼視得心頭一凜,不自主握緊了槍桿。他雖年輕,但向來沉穩練達,城府深沉,無論武功修為還是統兵策略都極有造詣,是魏長信極為看重的將帥之才。但今日與龍日狂陽初次相遇,卻讓他生平首次感受到了從那蠻族人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無法形容的壓迫之勢,讓這位名列鎮邊府三大少將之首的白袍男子內心竟湧現出幾分驚懼之感。

  可他卻又是一個極驕傲的人,一向自視甚高,就算此刻內心有所波動,卻絕不容許自己在這種情形下有絲毫示弱,又見龍日狂陽語氣狂妄,當下再也按捺不住,赫然踏步上前,挺槍指向坡下那囂狂之人,冷然喝道:“蠻夷之徒,何必賣弄唇舌,你若膽敢來犯,龍襲掌中紫蟒定教你付出代價!”

  龍日狂陽雙眉一挑,不屑的冷冷一笑後,再不言語。他回頭朝身後的風炎騎兵們瞧了一眼,見其中數十人各自身負箭傷血流不止,剩下的人也都在邊軍強弓羽箭的包圍下神情緊張,一時臉色陰沉鐵青,重重哼了一聲後,率先大踏步朝前方走去。

  合爾赤暗中鬆了一口氣,轉頭朝身後眾人示意,於是一眾風炎騎兵們或拍馬前行,或攙扶受傷同伴,卻又無不警惕的緊隨著龍日狂陽朝前方行去。

  高坡上,魏長信望著即將繞過坡底的龍日狂陽,忽然提高聲音說道:“狼主,魏某多管閒事的提醒一句,此地可不是風炎部的勢力範圍,還希望狼主北迴之途一路順風。”

  龍日狂陽腳步一頓,扭頭冷冷望向魏長信,嗤笑道:“在這北荒,有我風炎鐵騎經過之處,千里皆為坦途,魏長信,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魏長信卻又笑道:“狼主先時曾說,天下之地原本就是無主之地,北荒雖遠,卻也是在這天下之間,所以從今日起,我決定要將鎮邊府所養的幾匹馬放到這附近來吃點草,如果某天遇到了狼主的部下,魏某可不希望雙方發生誤會。”

  龍日狂陽聞言,臉色更為陰沉,他眼中精芒一閃,沉聲回道:“有意思,恰好我每年都會派人四處狩獵,此地也不例外。但弓箭不長眼,你最好讓你的馬都長著三隻眼睛的好。”說罷再不多說,轉頭踏步而去了。

  “恕不遠送。”

  魏長信淡淡的說了一句,目送坡下蠻族隊伍,神情平靜。他面朝東方朝陽臨風而立,衣袂飄飄渾身浴光,恍惚間竟有種莫測高深的氣度。

  不多時,三百蠻族人馬逐漸消失在荒原之間的山野中,那處高坡之下,只剩那一面魏字大旗在北風中烈烈招展呼嘯生風。

  便是自這日後,這個地方就被人稱為“插旗坡”。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西北邊軍與蠻族風炎部遊騎以此地為界,展開了不斷的反覆爭奪衝突,爭鬥規模雖不大,但戰況卻極為慘烈,雙方你來我這互不相讓死傷無數,在長達百里的界線上,泥土皆被血水浸成暗褐,人馬白骨遍地可見,所謂刀兵之下命如螻蟻,不過如此。

  蠻族隊伍快速前進數里後,見後方沒有中原邊軍追來,都各自鬆了一口氣。但不少人一想起方才被圍困時的情形,卻又羞愧懊喪不已。

  龍日狂陽已經重新換乘了一匹駿馬,默然的走在隊伍前,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他身後的合爾赤見他神色不對,自然也不敢隨意開口惹狼主不快,也只能緊跟著默然隨行。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悶哼,隨即就有人落馬倒地,隊伍中頓時稍顯混亂。龍日狂陽轉頭一看,見後方騎隊中有十幾人正癱倒在地,個個臉色慘白,正痛苦的呻吟著。龍日狂陽被魏長信埋伏,早已滿腔怒火,此刻見自己部下如此模樣,頓時怒火更盛,目光中露出兇狠之色。

  龍日狂陽正欲發作,一名騎兵快奔上前,卻是根本不敢與他直視,畏畏縮縮的用蠻語道:“稟告狼主,他們身受箭傷失血過多,如果不馬上包紮休息,只怕就活不成了。”說完立刻低下了頭。

  那些倒地的蠻族人是受傷最重的,剛才為了快速離開包圍,只能一直勉力支撐著走了數里路程,如今再沒辦法堅持。龍日狂陽冷眼不語,臉色卻越發陰沉。合爾赤深知龍日狂陽一向狂傲自負,今日不但陷入中原人的包圍,更讓這身經百戰的三百騎兵受傷了數十人,雙方雖沒有發生進一步衝突,但以龍日狂陽的個性,定然將此事視為一大恥辱,此刻心情定然無比暴怒。但眼下又不得不停下休整,於是只得硬著頭皮小心道:“狼主,此地距離邊境已遠,料那些中原人也無膽再追來,不如就地暫作休整,讓他們包紮傷口……”話未說完,就見龍日狂陽目光如刀般掠來,頓時打了個顫,再不敢繼續說下去。

  龍日狂陽抬頭冷冷向來路看了一眼,隨即哼了一聲,說道:“就地休整片刻,隨後即刻前進。”

  那名騎兵如蒙大赦,馬上轉身飛奔回去。片刻後隊伍得了指令,紛紛下馬,幫助給受傷的同伴料理傷勢。但因龍日狂陽心情不快,隊伍中無人膽敢大聲喧譁,氣氛顯得極為沉寂。

  合爾赤從馬鞍旁取下一隻水囊,正要遞給龍日狂陽,卻聽後者忽然冷聲道:“合爾赤,你才脫離危險,就已經忘記了警惕嗎?”

  合爾赤一驚,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龍日狂陽冷哼道:“你可知我們為何會被那些中原人埋伏?這北荒之中為何會突然出現那些中原騎兵?又可知他們為何會知道阿兀撒的行蹤?還有,為何阿兀撒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讓探子前來稟報鐵他的情況?這些問題,你想過沒有?”

  合爾赤一怔,他原本就不算是一個頭腦精明的人,在這慌忙之中,他哪裡有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一時間頭腦一片混亂,支支吾吾竟是答不出半句話來。合爾赤見龍日狂陽目光冷冽,知他一向喜怒無常,如果這個時候讓他心情不快,無疑雪上加霜,他一怒之下,天知道他會不會一刀斬了自己。想到此處,合爾赤頓時頭皮發麻,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臉色更是慘白如紙。

  龍日狂陽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搖頭長嘆一聲,語氣中現出幾分無奈,就聽他幽幽道:“都是一個腦袋,可為何人和人之間,會有那麼多的差別呢?”

  合爾赤一時雖沒懂他在說什麼,可從他那表情語氣中,合爾赤已經深深察覺出龍日狂陽對自己的失望之意,不由一顆心跌到谷底,大為羞愧。

  所幸龍日狂陽並未對他發難,合爾赤懊惱的呆坐在馬背上,大氣也不敢出。

  龍日狂陽別過頭,目望遠方,忽然自言自語道:“魏長信這些年竟能讓他的眼線深入北荒腹地,看來他的野心也不小。而我竟然沒有完全察覺出那些眼線的動向,由此可見,那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他頓了頓,續道:“那埋伏的數百邊軍騎兵,如果不是行動極其迅速,絕對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提前在此埋伏,可從之前的情報中,鎮邊府除了龍突騎軍外,似乎並未有過關於這種騎兵的記錄。可從他們的裝備和氣勢上看,他們一定是鎮邊府精心培植的力量。而他們既然出現了,就代表他們就一直存在著,只是我沒有掌握到相關的情報而已,嗯……”他略一沉吟,忽然嘴角一抽,哼聲道:“或許這支騎兵原本就在北荒之中,只是刻意掩去了身份行蹤,所以才一直未被發現……魏長信,你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龍日狂陽深吸一口氣,繼續自語道:“阿兀撒並非沒有派人前來報告情況,而是他派出的人已經被鎮邊府的密探給殺掉了,所以魏長信故意說與我聽,豈不就是警告我麼?既然你的密探如此厲害,那我就讓他們永遠留在北荒好了。”

  他陡然一陣冷笑,而後轉頭對合爾赤道:“合爾赤,你馬上火速趕往風炎城,傳我命令,調出五千輕騎,然後立刻趕來找我!”

  合爾赤立刻領命,分出十騎,隨他火速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