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七十六章 悔婚

    提起筆又放下筆,放下筆又提起筆,這樣反反覆覆多回,正當葉世傑也很不耐煩時,他的貼身小廝元寶進來了。

    元寶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興沖沖的道:“大少爺,襄陽那頭來信了。”

    “來信了?”葉世傑一愣:“這還不到來信的日子。”他與葉家通信,都是半月一封,來去也要一個月。這個時間應當還不到日子才對。

    “定是夫人他們記掛大少爺這次校考,”元寶得意道:“老夫人要是知道大少爺得了第一,肯定會在襄陽大擺筵席三天三夜的。”

    葉世傑沒理會他,自己拆信打開來看,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元寶見葉世傑面露訝然,就問:“大少爺,怎麼了?”

    “父親和二叔要來燕京城送貨。”葉世傑道:“已經在路上了,大約七天後抵達。”

    “啊?”元寶愣了愣,傻乎乎的開口,“那咱們還寫信回去不?”

    “寫。”葉世傑道。不過只寫自己的就行了,他心想,既然父親和葉二叔都要來燕京城,也算是有了個商量的家人,關於姜梨的疑惑,到時候自然可以讓他們來商量,比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頭疼好得多。

    想到此處,葉世傑頓感輕鬆,三兩下就將先頭的信摺好封進信封,遞給元寶,道:“送回去。”

    元寶樂呵呵的結果:“好勒!”

    ……

    校驗結束後,明義堂暫且不必進學,學生都在家休息幾日。

    姜梨的人在第二日國子監門口,就依照姜梨說的,聲言同孟紅錦的賭約作廢,不必耿耿於懷。

    此話一出,燕京城的人對姜梨又是高看了一籌,自己對賭約全力以赴,勝局之後卻不會抓著賭約不放,心胸寬廣又仁愛,十分難得。

    這樣一來,襯的孟紅錦反倒是個笑話了一般。

    不僅如此,因為姜梨表現出來的太過溫和,還有人開始懷疑當初姜梨殺母弒弟的事是否有什麼隱情,因為這樣一個溫柔可愛的姑娘,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做出這樣狠事的人哪。

    而季淑然是繼母,這個關係微妙,猜測也就眾說紛紜了。

    這些話傳到了季淑然耳中,季淑然氣得不輕,卻因此待姜梨更加賢淑慈愛了些,惹得姜梨都覺得十分不自在。

    淑秀園裡,院子裡裡外外的丫鬟都在認真做事,誰都知道,季淑然這幾日心情不大爽利,丫鬟們都唯恐自己被拿來做了筏子,做事也比平日更盡心。

    門口守著兩個丫鬟,屋裡,銅牛裡的冰塊似乎也不能解去暑期,夏日到了尾巴,更加悶熱,惹得人的心情都浮躁不安。

    季淑然正在和自己的姐姐季陳氏說話。

    季陳氏是一大早就過來找季淑然的,姜元柏並不在府上,季陳氏道:“這幾日你都在做什麼?你可知外頭如今怎麼說你的?那些閒話連我都聽見了,說姜梨當初殺母弒弟的事,未必不是你做的戲碼。”

    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起此事,季淑然也是滿心怒意,道:“姐姐,你怪我做什麼?這話是外頭人流傳的,我這院子裡上上下下可不敢提此事。”

    “不管是誰提起的,流言傳的越多,對你可不是什麼好事。”季陳氏道:“都是那丫頭引出來的事,你怎麼連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

    季陳氏和季淑然未出閣時,關係就十分要好,比起季淑然常做婉約姿態,季陳氏要強硬的多。

    季淑然沒好氣的道:“那丫頭滑不溜秋,心眼忒多,莫說是我,便是你對上也得吃力。這回孟家你瞧清楚了沒有,孟紅錦分明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我本想著孟紅錦既然要對付她,我做收漁翁之利最好不過,誰知孟紅錦不濟事,不僅沒有得手,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怎麼回事?”季陳氏一驚:“孟紅錦的事也同她有關?”

    季淑然便將孟紅錦和姜梨的事細細的同季陳氏說了一遍,末了才道:“姜梨自回了燕京城以後,一次虧也不曾吃過。她也和幼瑤差不多年紀,可你看心眼比幼瑤多得多了。若是日後留她在府中,幼瑤哪裡是她的對手?”

    “聽你的話,”季陳氏沉吟道:“姜梨是不能留了,只怕她再過些日子,還要厲害些,最好趁早打發了出去。”

    “你是說……與她說親?”季淑然道:“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老爺定然要過問。”

    “那還不簡單,”季陳氏冷笑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子哥兒數不勝數,便是找一個聽上去不錯的,實則不怎麼樣的人,你把人嫁過去,兩三年就沒了,外人也瞧不出什麼,不是很簡單的事?”

    “姐姐,你幫我留意著。”季淑然道:“若是有這樣的人,我便想法子告訴老爺,讓老爺成了親事。”

    季陳氏點頭,二人正說著,突然見姜幼瑤從外面跑了進來,她跑的太急,連季陳氏也沒有瞧見,只喚了一聲“娘”,聲音就哽咽了。

    季淑然嚇了一跳,連忙走上前拉起姜幼瑤的手,便見姜幼瑤滿臉淚痕,急道:“幼瑤,你這是怎麼了?”又怒斥姜幼瑤的丫鬟金花銀花,道:“你們是怎麼照顧主子的——”

    “娘,”不等季淑然繼續說話,姜幼瑤就一頭撲進了她的懷裡,抽噎著道:“周世子,周世子要與我解除婚約……”

    “什麼?”一邊的季陳氏拍案而起,“幼瑤,你說什麼?”

    姜幼瑤這才發現季陳氏也在,她喊了一聲“姨母”,就兀自哭個不停。

    季淑然讓丫鬟把門掩上,問姜幼瑤道:“幼瑤,你這是說的什麼胡鬧,周彥邦怎麼會和你解除婚約,你莫不是從哪裡聽來的傳言……”

    “是真的,金花的姐姐在寧遠侯府當差,昨日夜裡寧遠侯夫人和世子爭吵,那丫鬟買通了世子院子裡的小廝,才問清楚,世子說、世子說要與我解除婚約,要娶姜梨!”

    “金花!”季淑然道:“幼瑤說的可是真的?”

    金花立刻跪倒下來,道:“奴婢所言千真萬確,確有此事。”金花心裡也是驚惶不已,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姜幼瑤和周彥邦的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即便是姜梨回來後也改變不了。可這個節骨眼兒上,周世子竟然提出要娶姜梨,這可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真是豈有此理!”季淑然大怒,道:“周彥邦把我們姜家當做什麼人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姜幼瑤已經哭花了妝容,一把抓住季淑然的袖子:“娘,我該怎麼辦?周世子不要我了,他還要娶姜梨……我會成為燕京城的笑柄,娘,我不要……”

    季淑然見她哭的梨花帶雨,十分傷心,亦是心疼不已,只抓著姜幼瑤的手道:“你放心,娘會替你討個說法。那周彥邦如此搖擺不定,我姜家卻不是任人挑選,想解除婚約沒那麼簡單,誰要讓你成為燕京城的笑柄,娘定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最後一句話,季淑然幾乎要將牙都咬碎了。

    “幼瑤先別急,”季陳氏比季淑然要冷靜些,只道:“昨夜既然周彥邦和侯夫人爭執,便說明侯夫人是不贊同周彥邦的做法。況且周彥邦已經悔過一次毀約,如何能毀第二次,姐姐變妹妹,妹妹又變姐姐,這在北燕以來還是第一次聽說。周彥邦倘若日後還想升官加爵,便不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寧遠侯不會讓他做,你父親也不會同意的。”

    姜幼瑤聞言,心下稍安,問:“周世子不會與我解除婚約麼?”

    “當然不會。”季陳氏笑道:“你可是姜家的嫡女,你父親是當朝首輔,誰敢如此待你。”

    “可姜梨也是姜家小姐,”姜幼瑤不甘,“若她不是姜家人就好了,倘若她只是個普通人,必然沒有這麼麻煩。”若姜梨只是個普通人,以季淑然的家世,自然可以讓對方知難而退,或者是消無聲息的“消失”。

    “便是她是姜家人,也沒有那麼麻煩。”季陳氏拍了拍姜幼瑤的肩,道:“幼瑤,你先下去,我與你娘還有事情要商量。”

    姜幼瑤原本還想讓季淑然替她坐主,可一看季陳氏的臉色,便曉得季陳氏和季淑然有重要的事要商量,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帶著金花銀花淚痕未乾的回瑤光築了。

    姜幼瑤走後,季淑然冷道:“姐姐,現在你看到了,姜梨那個小賤人多有本事,這才回京多久,連周彥邦也勾搭上了,真是不知廉恥!”

    “周彥邦年紀輕輕,男人嘛,都是一個樣子,”季陳氏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當初姜梨和周彥邦婚約尚在的時候,周彥邦何曾問過她一句?如今姜梨回來了,他倒又想起這樁親事,無非就是三個字‘求不得’罷了。倘若他得了姜梨,便又會念著幼瑤的好來。”

    季陳氏這一番話,竟將男人的劣性分析的淋漓極致。季淑然道:“即便如此,一想到我女兒的丈夫心裡念著的人是姜梨,我就一陣噁心。”

    “所以說,得想個法子。”季陳氏道:“我原本想,在姜梨的親事上做文章,可現在想來,姜梨嫁了旁人,反而還會讓周彥邦落下心病,更覺‘求而不得’,對姜梨的執念更甚,難免會怪責到幼瑤身上。幼瑤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待幼瑤也如親生女兒一般,怎麼忍心看她受委屈。”

    季淑然道:“我也是這般以為,姐姐,可燕京城裡動手,並不容易……”

    “動手做什麼?”季陳氏搖頭,“咱們季家的人,從來不親自動手。而且要她一條性命,又有什麼好的?”

    季陳氏不解:“姐姐的意思?”

    “不是說,明義堂校驗的魁首,過幾日宮宴當進宮面聖,陛下親自授禮的麼。宮宴之上,來的人可不少,都是燕京城的世家大族,倘若在宮宴上弄出點什麼動靜,可就真的名聲掃地了。”

    “是要讓她……”季淑然恍然大悟。

    “當初中書舍郎沈大人的夫人沈夫人你可還記得吧?那般好好地美人兒,若是論容貌論才華,進宮都進的,可最後還不是遭萬人唾棄,你瞧她死了,連個為她說好話的人都沒有。可不就是當著貴人的面兒做了醜事。這姜梨也是一樣,姜梨還不及那位容貌才華呢,還有殺母弒弟的名聲在身,但凡在宮宴上出點差錯,可就是真的在無翻身之地了。”季陳氏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