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八十章 故技

    沈如雲的心,一瞬間跌到谷底,傷心之外,又生出一股不甘與妒忌來,只恨不得姜幼瑤和周彥邦的親事出現個把周折,讓這樁親事成不了真才好。

    姜梨享用著菜餚也覺得味同嚼蠟,只因為瞧見沈玉容和永寧公主二人,便噁心的吃不下飯,然而宮宴還是要繼續,也只得按捺著不適,勉強繼續著。

    這一場宮宴,竟是持續了很久。官僚們各自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說著官場上的話,夫人們則是閒話家常,交換著彼此府上無關痛癢的趣事。小姐們和公子們,則是隔著男女眷長長的席幕,偷偷地時而互相看一看,有不小心對上眼的,便又飛快的錯開目光,仿若無事,實則暗暗地記住對方的容貌動作,打算回府後打探一番。

    倒是各有形狀,別開生面的一副眾生相。

    成王和洪孝帝之間,倒也兄友弟恭,其中潛藏的暗流洶湧,卻不為人知道。太后一如既往地寧靜,劉太妃與皇后在說話,麗嬪溫柔的坐在一邊,不時地為皇帝斟酒——這種本不該她做的事,她也做得十分自然而親切。

    桌上的玉白細瓷瓶裡,是杏花酒。因著女眷們不勝酒力,宮廷夜宴中準備的酒水也是甜甜的果釀,並不醉人。姜梨面前只放著杯茶,酒杯卻是一點兒也沒碰。自從當初沈母壽辰一事之後,姜梨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倘若當初沒有喝下面前的那杯酒,如今大約又是一番不一樣的景象。

    喝酒誤事,她就從此滴酒不沾。越是宮宴這樣的大場合,她越是不會犯一丁點差錯。

    姜玉娥卻是不曉得這些,似乎也極喜愛果釀甜甜的滋味,直喝的眉眼微醺,臉龐爬上嫣紅,顯出幾分平日沒有的嬌媚來。

    正在這時,聽得季淑然含笑問道:“梨兒怎麼不嚐嚐這杏花酒?”

    姜梨抬眼看去,就見季淑然自然而然的拿起姜梨面前的酒盅,給她斟滿,笑著放到姜梨面前,道:“宮裡的杏花酒和咱們府裡釀造的不一樣,味道更清甜,也不醉人。你們女兒家,多喝一些也有好處。”

    姜梨掃了一眼季淑然,季淑然笑的溫柔,但不知為何,姜梨突然生出了一種不適之感,彷彿心裡有個聲音正在提醒她,千萬莫要喝下這杯酒。

    姜梨相信自己的直覺,便道:“多謝母親,只是我不勝酒力。”

    “這哪裡算酒,其實就是甜甜的糖水罷了。”季淑然笑道:“我見梨兒你今晚用膳用的不多,夏日裡容易憊懶,喝點杏花酒解暑。”

    姜梨心裡打了個突,目光偶然瞥到隔著自己不遠處,沈如雲和沈母正在說話的景象。心中一驚,一瞬間,一些畫面從腦海中倏然掠過,姜梨頓時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季淑然的眼神了,季淑然的眼神為何讓她覺得如此眼熟。

    季淑然的神情,那種極力按捺著期待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像是一條毒蛇蟄伏的眼神,可不就是當初沈母壽辰宴上,沈母的眼神,還有蕭德音勸酒時候的笑容!

    剎那間,姜梨差點變了臉色。

    雖然懷疑來的莫名,但姜梨幾乎能夠斷定,季淑然母女打的主意,就如同當年沈母壽辰宴上那些人打的主意一般,就是要她身敗名裂!

    從小吏女兒到首輔千金,重生為人,她竟然又遇到同樣的場景。

    姜梨的心中說不出是憤怒多些還是荒謬多些,到了最後,卻全然只想冷笑。

    她前生就是因此此事而悲慘一生,如今換了一撥人,卻要來故技重施,既然如此,她就偏不如這些人所願!

    姜梨看著姜幼瑤,笑道:“三妹也沒喝這酒呢。”

    “幼瑤不能沾染杏花做的東西,”季淑然道:“但凡沾了,便會全身起紅疹子。你別看她一點不沾,怕是心裡饞嘴的很呢。”

    姜幼瑤撇了撇嘴,沒說話。

    姜梨卻心知肚明,季淑然可算是個萬無一失的,只怕是害怕中途出什麼變故,讓姜幼瑤誤飲了酒水生出事端,連這種理由都能編出來。

    只是,季淑然莫非以為,只要姜幼瑤不喝酒,就能萬事大吉,全順著她心意麼?

    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姜梨微微一笑,淡道:“是麼?還是第一次聽說三妹不能粘杏花。如此,多謝母親了。”她將酒杯接過來,以袖遮面抿了一口,這才放了下來。

    還剩大半盅。

    季淑然眼見著,卻也沒有再勸姜梨喝下剩下的半盅,又與姜梨夾菜,端的是溫柔慈母,一點兒也挑不出錯處。

    姜梨心裡發冷,抬眼看去男眷席上,正瞧見葉世傑也正被人勸酒,葉世傑畢竟今日才被點任京官,來敬他酒的人許多,葉世傑多少也得喝點。這本來無可厚非,不過姜梨卻見著,那斟酒的太監,未免也太過殷勤了一些。

    年輕的公子哥兒如此多,那太監偏偏守著葉世傑一個,分明李濂李璟也在旁邊,周彥邦也在旁邊,沈玉容也在旁邊,太監多少也要照拂著周圍的人一些,可他獨獨就盯著葉世傑。

    其實宮宴這麼多年,席上又觥籌交錯,酒酣耳熱,沒有人回去注意一個小太監的舉止。但姜梨偏偏就注意到了,她幼年跟著薛懷遠,薛懷遠處理公務的時候,偶爾也會教她一些,越是複雜的情況,越是要留意細節。

    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在此時被姜梨看在眼裡,也終於令她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原來季淑然母女為自己安排的“姦夫”,是葉世傑。

    於情於理,好像都很合適。葉世傑和自己是表兄妹,本就有關係,當初她當街為葉世傑解圍,也可變成有私情的象徵。當然了,年輕男女互相青睞,算不得什麼大事。但在宮宴席上,做出醜事被人撞破,那就是大過錯了。

    她身為女子,必然名聲盡毀,明義堂校驗做的全部努力都付諸東流。而葉世傑才剛被點任京官就如此下作,盛怒的洪孝帝指不定會怎麼責罰他,至少葉世傑的仕途就止步於此。

    葉家和她,結怨更深。成了親也是怨,不成親亦是怨,總之,她和葉世傑,這輩子就算毀了。

    真是好周全的盤算!

    姜梨眸光轉厲,然而立刻低下頭去,再抬起頭來時,笑容依然如最初一般純澈無爭。

    姜幼瑤正扭頭,忽然瞧見姜梨面前的酒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空了,愣了一愣,下意識道:“你什麼時候喝光了?”

    “唔,”姜梨答道:“甜甜的很好喝,我便喝光了。不過,不能貪杯,一杯就夠了。”她笑笑。

    季淑然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另一頭的姜玉娥,將將放下面前的酒盅。

    ------題外話------

    姜玉娥: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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