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容貌

    不過短短几年時間,原來的清流薛家,竟然不在了,好好的一家人,死的死,瘋的瘋,海棠的心中,頓時生出了巨大的悲慟。她剋制不住,嗚嗚的哭出聲來。

    姜梨嘆息了一聲,走到了海棠身邊,薛懷遠認得姜梨的,看見姜梨出現,立刻笑嘻嘻的湊近。姜梨笑道:“薛縣丞。”又拉住海棠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塞到海棠手中,輕聲道:“別哭了,擦擦吧。”

    海棠忍了又忍,終於忍住了哭聲,拿起姜梨的帕子擦拭了眼淚,對姜梨道:“謝謝姜二小姐。”

    “你看到了,薛縣丞如今就是這個樣子。九月姑娘一直在為他施診,或許有朝一日他能恢復神智,或許……”她沒有說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

    海棠哽咽道:“我只是太難受了,看見老爺受苦,我難受極了,若是小姐和少爺還在,看見這般景象,不知內心有多煎熬。現在小姐和少爺都去了,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她自嘲的笑笑:“為何好人都沒有好報呢?”

    “因為天下的公正,暫且都還是壞人的公正。”姜梨的聲音和緩,彷彿能撫平人內心的所有傷痛,她不疾不徐道:“沒事的,你看,至少薛縣丞現在還活著。一開始,薛縣丞差點就被人害死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我想,你家小姐和少爺,也是這樣認為的。”

    海棠點了點頭。

    司徒九月見她們二人話說的差不多了,也沒有耽誤時間。立刻就來為薛懷遠施針,薛懷遠已經習慣了每隔幾日這般,倒也不如一開始那樣抗拒了,乖乖的任憑司徒九月擺弄。

    司徒九月一邊施針一邊與姜梨說話,姜梨問:“九月姑娘,薛縣丞是否比起從前來,要好了一些?”

    “事實如此,”司徒九月道:“他現在已經開始有意識的做從前習慣做的事情,比如看書。雖然他並未真正看書,但他的動作,已經表明,他體內的記憶正在慢慢被喚醒。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只要有這個苗頭,接下來,他會一點一點記起更多,直到他記起自己是誰,缺失的記憶和神智,就能被找回來。”

    姜梨和海棠都喜出望外。

    只要薛懷遠還有好起來的希望,總有一日,姜梨會與他相認的。不過……目光瞥見一邊的海棠,姜梨想了想,問道:“九月姑娘,請問海棠臉上的傷,可還有法子醫治?”

    “我問過她,她說不必。”司徒九月道。

    姜梨奇道:“為何不必?”

    海棠的神色黯然下來,她道:“姜二小姐不必在我身上白費心思了,臉上的傷痕如此之重,必然是不可能好的,至多也是沖淡一點疤痕,與其有了希望之後失望,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抱希望。況且,”她微微一笑,“我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薛縣丞能好起來,還有就是為我家小姐報仇,對我來說,並無他用。”

    雖然海棠說的輕鬆,姜梨還是從她語氣中聽出了悵惘。算起來,海棠如今這個年紀,嫁人生子也是剛剛好的,雖然人的感情並不在於皮相,但這樣的外貌,會讓海棠日後做什麼事,都要艱難許多。還會讓她承擔許多不該承擔的痛苦。

    “九月姑娘是神醫,”姜梨道:“你都沒有試過,為何要放棄呢?薛縣丞剛剛救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他活不了多少日了,可你看現在,不還是一點點好了起來。比起薛縣丞來,你治好臉上傷疤的希望,大得多。”

    海棠愣愣的看著姜梨,姜梨的語氣溫柔而堅定,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相信她,相信自己是可以好起來的。

    “我可不是神醫,我早就說了,我不擅長救人,我擅長的是製毒。”司徒九月扎完最後一根針,頭也不抬的說道:“不過她臉上的傷,並非全無辦法。我有辦法能讓她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姜梨一聽,立刻問道:“此話當真?”

    海棠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世上的姑娘,哪個不愛美?尤其是原本美貌的突逢鉅變,變得不好看了,那就是千方百計,也想要恢復到從前的好看時候。

    “我從不說假話。”司徒九月看向海棠,面上突然浮起一個笑容,她雖然生的甜美,但態度總是略微冷冰冰的,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藏著幾分狡黠,像是藏著什麼惡劣的心思似的。她道:“只是我的方法,卻不是普通大夫的方法。”

    姜梨問:“是什麼辦法?”

    “我擅長製毒,她臉上的傷,倒是可以以毒攻毒。漠蘭有一種毒蜘蛛,當它咬人的時候,吐出的涎液可以癒合外傷,讓皮膚恢復到最初的模樣。這種毒蜘蛛十分難尋,十年也難得見到一隻,恰好我便養了一隻。”

    讓毒蜘蛛給人制毒,聽上去可真夠教人毛骨悚然的。但司徒九月生怕這還不夠似的,繼續道:“這種毒蜘蛛咬人的時候,很疼很疼,至於有多疼呢,大約是有一百根針同時扎你的感覺吧,不僅疼,還會癢,奇癢無比,不能用手去抓,否則功虧一簣,非但不能好,還會讓皮膚潰爛而亡。但只要忍住不抓,熬過這一回,便能恢復到從前。”她說到此處,面上顯出一點得意的神情來,“漠蘭王室豢養這種蜘蛛,女眷們倘若有因為意外毀了的,便可以以毒蛛恢復。只是疼癢之下,最後真能恢復的卻寥寥無幾,大多數都因為中途忍受不住痛苦,用手去抓,就此死去了。”

    司徒九月的這一番話,姜梨都要懷疑是不是這姑娘故意嚇海棠的,但看她的神色,卻又不想是在玩笑。

    司徒九月看向海棠,問:“怎麼,你想好了麼?”

    隔著面紗,姜梨都能感覺到海棠驟然蒼白的神色,可是她只是沉默了片刻,就道:“好。”

    司徒九月目光閃了閃:“你不怕嗎?那過程很煎熬的,如果你沒有忍住,你就可能一命嗚呼。聽聞你還要給你家小姐平反,為了自己恢復,就願意賭上性命,不管能不能留著命替你家小姐作證了麼?”

    姜梨心道,司徒九月說這話,也實在太過刺心了。這無疑是讓海棠心裡更加難過。然而海棠卻沒有被司徒九月的話堵得啞口無言,反而坦然地道:“不,正是因為我要替小姐平反,倘若能治好我的傷疤,就能恢復我的,這樣一來,別人就會認出,我的確是薛家的丫鬟。否則即便有一日小姐的案子重現天日,當我出來作證的時候,我的毀了,也許他們會不承認我的身份,說我是假冒的薛家丫鬟,這樣一來,我說的話,就沒人相信了。”

    司徒九月瞧著海棠,輕哼了一聲,說不出是什麼神情。

    “而且,”海棠笑了笑,“我會忍住的。我既然能忍住失去的痛苦,現在能恢復,這痛苦算的了什麼?我能承受住的。只是九月姑娘,”她問:“我真的能完全恢復到從前的模樣麼?”

    司徒九月道:“當然,我的毒蛛,整個北燕也難得找出第二隻。倘若你忍得住,一月之內,必然能恢復從前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