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第 62 章 冰山高處萬里銀(16)

 她也日日夜夜都在自省,自省為什麼會被如此對待。

 是把宋知味的妾室送去了莊子,是踩死過一隻螞蟻,是曾路過乞丐的身邊,卻沒有給過銀錢?

 樁樁件件,她都責備自己。

 直到第一個夏日來臨,她坐在那裡,突然頓悟了。

 她不需要自省,自責,她只需要恨宋知味。

 把恨落在一個人身上,就好受多了。

 她輕聲道:“在不知道那縷天光是故意留給我之前,無休止的自責和恨意,是最折磨我的事情。但能在那樣的折磨裡活下?.の.の?()?()”

 她說完,倒是有些鬆快感。

 能把這些說給人聽,是她從未想過的事。

 只是抬眸看鬱清梧,只見他一雙眼睛含著恨意,渾身顫抖,眼眶裡不斷湧出淚珠,她每多說一句話,他就多掉一滴淚,好似要哭死過去。

 蘭山君怔怔看著他哭。

 她自己都不曾這樣哭過。

 怎麼會這般愛哭呢?

 但有人為她這樣哭,她又覺得心口有一股奇怪的酸澀之感,帶動著她的眼眶紅潤起來。

 鬱清梧瞧見了,頓時手足無措,他急急過去,卻又不敢走近,最後只好伸出手,緊緊的攥著她的袖子,顫聲發誓道:“山君,我會殺了他——()?()”

 其他的,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

 蘭山君只覺得他顫抖的身子,隔著衣裳,又帶著自己的心都在抖。

 她就說鬱清梧病了。生了病枝。

 他以她的恨為恨,正在經歷她當年的恨意和痛楚。

 她當年有多恨多痛,她是知曉的

。正因為知曉,她才瞭解他顫抖的身子下,是有無數把刀在細細的磨著骨頭。

 骨頭越磨越細,刀卻越發鋒利。

 但再鋒利的刀,也砍不下他的病枝。

 她並不願意他這樣。

 她伸出手,伸出一根食指,輕輕點在他顫抖的手上:“別難過。()?()”

 她溫和笑了笑:“別難過,你該為我高興。我應該是熬過了一年的。我對得起老和尚養出的烈骨。()?()”

 鬱清梧就覺得山君的指腹好似有千層力氣,將他的悲慼都壓了下去,壓在心底,不見天日。

 她就是這般苛待自己的吧?

 就是這般將自己框進噩夢裡,什麼都不說,白日裡還要往前走去,告訴自己要歡愉。

 他哭得更兇了,他攥著她的袖子不放,“我很難過——山君,我很難過。”

 “從知道你被點天光的那一刻起,我也開始做噩夢了。”

 蘭山君便被他弄得更加手足無措。

 他為什麼能這樣在她面前直白的流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