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蘿為枝 作品

第 85 章 番外二


一室寂靜,邪祟們意識到不妙,連魑王都在逃跑。

為什麼,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再留給他?

文循不知道自己那晚殺了多少邪祟和魑王。

紫色的血鋪滿了渡厄城,他沒有吞吃一個邪祟,只是將他們全部撕碎。

最後一個活下來的邪祟,躲進了一間宅子。

它舉目四顧,發現這是一個許久沒人住的宅子,小池塘中的水枯萎,依稀能看見養過錦鯉。

院子中屬於男子和女子的衣衫還沒收,隨著夜風飛舞,彷彿主人匆匆離開,再沒回來。

渡厄城從沒有這樣的宅子,有花、有樹。

哪怕如今只剩一地枯枝,滿地蕭條,也依稀能看出當年此處的溫馨,能猜到住在此地的人,花了多少心血,將這些東西養在靈域中,而那魑王也傾心相護。

不知是哪個魑王,生出了不屬於一個邪魔的柔軟心腸。

小邪祟哆哆嗦嗦,望向門外。

那是渡厄城最恐怖的邪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祿存王。

小邪祟今夜知道眾人圍剿他,原本湊熱鬧是為了分一杯羹,可是轉眼,眾人就被祿存王殺光。

邪祟以為自己再無活路,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在渡厄城最可怕的存在,遠遠停在宅子外,不敢過來。

文循怔怔望著眼前的宅院許久,大顆大顆紫色的血淚,從他眼中湧出。

那是小邪祟一生中,第一次見魑王落淚。

它並不知道,它躲進了天底下唯一一個,文循窮其一生也不敢再踏入的地方。

那是他的家。

*

捕夢燈的碎裂,撕開了粉飾的過往。

文循想起自己對她其實並不算好,貪嗔痴怨憎會,這是世間每一個邪祟的寫照。

邪祟不會有愛,只有恨與執念。

他的胸腔之下,不再跳動,他甚至忘了自己是為誰而死。

剛成為邪祟那兩年,文循得知了自己靈丹被剜去,又被害死的真相。

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恨不得生啖父親和弟弟的血肉,還有變成廢人後,那隨之而來的羞辱。

他偶爾也會想起秋靜姝,那是自己曾被搶走的未婚妻,後來秋家和父親塞了另一個少女過來羞辱他。

而沖天邪氣中,那個意味著恥辱的少女,卻在他的身邊安眠。

秋亦濃將他們手腕綁在一起。

他的記憶裡,他並不愛這個人。他因為秋靜姝而討厭她,不願和她同塌而眠,唯一一次夫妻之實,還是醉酒之後的意外。

他討厭她的活潑,忍無可忍的時候,還曾給她貼過噤聲符,也曾險些掐死她。

他甚至將她趕走,讓她永遠別再回來。

可是下一次,她總能出現在他身邊。

而現在,這輪孤獨的月亮下。他赤紅著眼,胸中燃燒中慾望、嗜殺、無窮無盡的恨,他掙脫枷鎖,遵循自己的本能,去吞吃邪祟。

那晚秋亦濃追了一路,許是第一次意識到命運無法反抗。在血月下,她幾乎成了個淚人。

“別吃,你吃了它們,就再回不去了。我給你養劍,我幫你強大!”


“你總能回去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歡秋靜姝嗎,秋靜姝一定不喜歡邪祟!”

“文循。”她最後崩潰大哭,“我沒力氣了,追不上你,救不了你,我……嗚嗚……”

文循回頭,看見她滿臉的淚,哭得肝腸寸斷。

他沉默良久,記憶中她第二次這樣哭,第一次是他死的那天。

他面無表情吐出口中邪祟,變回自己的模樣。

真是煩,今日不吃。

*

可是溫養一個邪祟,令他保持心智,到底是多麼難的一件事?

無數次,秋亦濃為了養他的命劍而抽空靈力,丹田發痛。

每當文循登上見歡樓,望著他屬於他生前的執念之地,她總是不厭其煩地來帶他回家。

“邪祟又不好吃,家裡燉了蓀靈湯,你不妨嘗一嘗,我燉了許久呢。”

他冷冰冰地看著她,世上沒有邪祟愛喝蓀靈湯,那是扼制邪氣的東西。

他每每不耐聽她的話,忍不住心中惡唸的時候,她總會搬出“秋靜姝”。

那畢竟是文循做人時,唯一的憾事,最後的執念。

而當他平靜下來,秋亦濃總是撇撇嘴。

有時候……在他沒有看見的地方,她卻也忍不住發怔,眼睛酸酸的。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文循不是渡厄城最厲害的邪祟,卻勉力能在此生活。

漸漸的,他搶來的院子多了許多東西,就像靈域那樣佈置。

他也總有受傷的時候,幾乎被其他邪祟撕碎。

秋亦濃的淚多了起來。

“你若還能變回靈脩,你想做什麼都好。”她摸摸他被吞吃一半的臉,“喜歡她也沒關係,只要你好好活著。”

一個好人,一個保護百姓而死的劍修,至少一生不該活得這樣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