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

但這已經足夠讓一個母親安心。

“哦,睡了啊”

“他睡了,那就好那就好”

林母轉而握著宴尋的手,用力地握著,雙眼通紅,

“謝謝你啊小尋,麻煩你了真是又麻煩你”

每次林燃鬧脾氣,她就會對宴尋用這樣客氣又愧疚的語氣。

“但你也知道,媽沒用,你爸他又而且你哥哥他從小就沒了腿,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宴尋站在原地,沉默地聽著他幾乎都能背下來的臺詞——

“可是小尋你跟他不一樣,你從小就聰明,懂事,讀書更是厲害,老師都說你以後肯定有個好前途。所以你別跟他一般計較,以後啊他還得靠”

這時候反倒是周澤掏了掏耳朵,有點聽不慣,他直接把宴尋拉了過來,推著去洗漱間。

“哎呀,林阿姨夜宵就算了,我突然想起來我減肥呢。再說現在也這麼晚了,我倆也準備洗漱去睡了。”

“”

林母面色一僵,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周澤已經關了門。

砰——

門一關,周澤就垮了臉,只是他什麼也沒說,草草洗漱完就直接回去打地鋪。

宴尋的房間著實小,除了一個老舊的單人小衣櫃,一張上床下桌之外,就再沒別的了。

桌上基本都是書,上面貼著一根十塊錢的燈管就算是檯燈,下面最中間的地方放著一個老相框。

相框裡是宴尋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周澤每次來都得看看,因為照片裡八歲的宴尋是個光頭,脖間戴著一枚玉觀音,白白淨淨的,像個小和尚。

小和尚被養母拉著手,卻仍是拘謹地隔著一步遠的距離站在旁邊。他抿著唇對鏡頭笑,連唇角的小梨渦都有點怯怯的,看起來緊張又侷促。

而十一歲的林燃褲管就已經是空蕩蕩的了,他被父親抱在懷裡,被父母滿懷愛意地簇擁在最中間。

即便如此林燃還是哭鬧不休。他趴在父親的肩頭,只露出一雙溼紅悲恨的眼睛。

周澤從小就不喜歡宴尋這個性格古怪的哥哥,所以他的目光只在林燃身上掠過了一秒就又回到了小光頭的臉上。

看了片刻,周澤沒忍住回頭,又問他:

“宴尋,你小時候真沒當過和尚啊?”

“只是在廟裡住過一段時間。”

宴尋關上門。

他剛衝了個澡,身上的藍白校服換成了一件寬鬆黑色背心。如同多年前的那張照片一樣,脖間墜著一枚小小的玉觀音。

周澤的聲音頗為遺憾:“哦,我還以為你真當過小和尚呢。”

“那得讓你失望了。”

宴尋說著抬手抓住床頭的短柱,同一時刻,少年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隨著動作收緊起伏,蔓延出某種無聲的力量感。

下一秒,他就悄無聲息地翻了上去。

周澤見怪不怪,隨口喊了句“宴哥牛逼”,就接著繼續去鋪他的窩。

這個房間太小了,即便打地鋪睡起來也不怎麼寬敞。

但住慣了大別墅的周澤倒是不嫌棄,他熟練地打好地鋪,就這麼直接關燈躺下了。

房間裡沒有空調,就有一臺老式的小風扇咿咿呼呼地轉,外面有廣告牌的光從窗戶落進來,在牆上投出一層薄而陸離的光影。

以及,周小胖鼓鼓的肚皮影子。

躺在上鋪的宴尋盯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

“周澤,你確實該減肥了。”

“”

周小胖心虛,但很不忿:

“你等我瘦下來,肯定風靡萬千少女,火遍全亞洲也不是不可能。”

“行,等你火遍全亞洲。”

宴尋的語氣很敷衍,

“不過現在你先把心放在高考上。”

“好煩啊,你怎麼跟我媽一樣。”

周澤翻了個身,立刻換了話題,

“欸!宴尋,你要考哪個大學?”

作為南城七中常年霸榜的年級第一,基本上只要宴尋正常發揮,國內的所有大學都能任他挑。

“——首都大學吧。”

這個答案宴尋沒多想,顯然他早就決定好了。

“唔”

周澤也不意外,不過他突然賤兮兮地笑了起來,

“嘿嘿,小尋尋,你想去首都大學是不是因為那裡有誰誰誰啊?”

宴尋語氣如常:“你想說什麼?”

“不要跟你爹裝傻!你喜歡那個考上首都大的學姐是吧?大我們兩屆,當初她畢業的時候,還來班裡找過你來著。”

周澤笑得愈發猥瑣,像只蛆似的在地上蛄蛹:“原來你小子是個姐控”

宴尋:“”

砰!

上面砸下來一本書。

“——再胡說八道你現在就滾回去。”

周澤捂著頭上的包,總算閉嘴了。但僅僅過了一會兒,宴尋就又聽見他的聲音從下面幽幽地飄了上來。

“尋啊,高考以後你想做什麼呀?”

“賺錢。”

與好友的夜談總能讓人說出一些白天藏在心裡的事請。